虛榮最虛幻
馮馮
君之劍 / 謄錄
佛家戒妄語,我不敢說有昧良心的話來自欺欺人,也不敢胡說來譁眾取寵,或者是炫奇自誇,我說的都是出自內心的實話。
十餘年前,正當在我少年,幸運地在寫作上獲得一連串的外國及本國文學獎,兩個國家的元首接見勉勵,不少人士錯爱荣寵,電視、電台紛紛賜予廣播介紹,中外報紙不時介紹引掖之時,固然還談不到是什麼成功成名,比有成就的作家還差得很,在平凡庸愚的我來說,那已經是有生以來的殊榮了。在受寵若驚的心情之下,我竟怎然遠遯冰國,隱居他邦,寧願隱姓埋名去市井做些低下的勞力工作,不涉虛榮,至今十多年。直到現在才重拾禿筆,寫些有關佛教的小品。
朋友們對於我在開始有些微名之時突然隱去,都感覺到大惑不解,我也從不解釋。不錯,依當年為社會錯愛之深的情形,我應該繼續發展下去,或者今天也能成為一個名作家或者什麼名人,名利雙收。但是我突然把一切撇下遁走,原因無他,只是厭倦那些虛榮而已。那些虛偽的應酬與永無休止的名利追逐,那些名利場場中的勾心鬥角,那些繁華熱鬧,我只經淺嚐,就即生厭倦,覺得一切繁華虛榮,轉眼無非都是一場空。斤斤計較、為名為利,所得到的也不過是自我的一時麻醉自欺而已,就算名滿天下,富比陶朱,到處為記者包圍,被好奇人群追著要簽名,名人又有多少快樂?又有多少幸福?得何嘗不是失?與其營營苦謀,所得只是空虛的自我麻醉,何如擺脫這一切虛榮煩惱,還我本來面目,逍遙自在?
百万富翁难道能吃金子银子?举世知名的虚荣又岂能永生不朽?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短暂的幻相而已,我何必为此幻相去着魔?患得患失,哭笑无常? 所以我遯走了,所以我隐名埋姓,所以我一再迁居,宁愿做一个低贱的小工,只求勉强维生,荣辱我都不再放在心上。奉母隐居,得免心为形役,于愿已足。今天我不修边幅,蔽衣入市,无人相识,我独行荒野,骋游冰原,固然距离逍遥之境尚远,也更谈不到快乐,我却感到自在得多。 谈到快乐,快乐又是什么?乐也苦也,悲者喜者,亦无非是情绪的主观产生的幻相而已,极力追求快乐,何尝又不是执着? 永忏楼随笔之──《虚荣最虚幻》 原载香港《内明》第51期:1976年06月1日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