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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語第二

言語,一般指口才而言。用今天的話來說,叫做善於說話。善於說話與思想敏捷、隨機應變是分不開的。魏晉時期說話藝術已臻於純熟階段。本書各門都有所反映,不限於在這裡所記述的。


邊文禮去見袁奉高,舉止有些失常。奉高說:「古時候堯皇帝聘請許由,許由臉上不露羞愧之色。先生您為什麼顛倒衣裳呢?」文禮答道:「閣下新到任,尚未表現帝堯之德,所以在下顛倒衣裳了。」


徐孺子九歲時,曾在月光下遊戲。有人向他說:「假如叫月亮中沒有東西,應當會更加明亮嗎?」徐孺子說:「不然。比如人的眼中有瞳仁,沒有它,就必定看不明白。」


孔文舉十歲時,跟隨父親到洛陽。當時李膺很有名氣,擔任司隸校尉。凡登門造訪的,都是一些有才華、有名望的人,以及和他是中表之親的人,門房才通報。孔文舉到了那裡,對門房說:「我與李府君有親戚之誼。」既已通報進去,上前坐下來時,李膺問他:「你與我是什麼親戚?」孔文舉回答說:「往年我家先人孔仲尼,與李家前輩伯陽父(即老子李耳),有師資之尊,因此我跟您互為師友,累世是通家友好。」李膺和在坐客人聽了這話,沒有誰不驚奇的。接著,太中大夫陳韙進來。別人把孔文舉剛才講的話轉告他,陳韙說:「小時候聰明伶俐,長大後未必很好。」孔文舉聽了,說:「想您小時候,必然聰明伶俐。」陳韙頓時感到手足失措。


孔文舉有兩個兒子,大的六歲,小的五歲。父親午睡時,小兒子在床邊偷酒喝,大兒子對他說:「你為什麼不行禮跪拜?」小的回答說:「偷吃,哪裡能夠行禮?」


孔融被捕,裡裡外外都很恐懼。當時孔融的大兒子才九歲,小的八歲。兩兄弟正在琢釘遊戲,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。孔融對前來收捕的人說:「希望罪只在我,兩個小孩可以保全嗎?」他的兒子慢慢地對父親說:「你老人家難道看見被搗毀的鳥窩下,還會留下完整的蛋嗎?」果然不久抓他兒子的人就來了。


穎川太守把陳仲弓剃了光頭,罰做苦役。有客人問陳的大兒子元方:「太守為人怎樣?」元方說:「高明的長官。」又問:「足下家君為人怎樣?」說:「是忠臣孝子。」客人說:「《易經》上有句話稱:『兩人同心,其利斷金。』又說:『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。』哪有高明時長官而加刑於忠臣孝子的道理啊?」元方說:「你的話是多麼的錯誤呀!我不想回答。」客人說:「你是因為背駝假裝鞠躬有禮,實是無法回答我的話。」元方說:「古時候殷高宗流放孝子孝己,周朝尹吉甫流放孝子伯奇,董仲舒流放孝子符起。殷高宗等三位,都是高明的居上位者,孝己等三位,都是忠臣孝子,(這又是為什麼呢?)」客人面帶愧色走了。


荀慈明與汝南袁閬相見。袁問:穎川有哪些著名人士?慈明首先講了自己幾位兄長。袁閬笑著說:「著名人士難道僅限於親舊而已嗎?」慈明說:「你提出質難,是根據什麼經典呢?」袁閬說:「剛才問的是全國聞名之士,而你講的是幾位兄長,所以不免責難罷了。」慈明說:「古代祁奚內舉不避其子,外舉不避其仇,大家認為他大公無私。周公旦寫《文王》之詩,不稱贊堯舜的盛德,而歌文王、武王,就是表明先愛自己的親人之意。《春秋》所謂大義,首先當重視自己的祖國而後及於整個華夏。況且不愛自己的親人而愛別人,豈不是違反了道德原則嗎?」


禰衡被曹操降為鼓吏,值正月十五試鼓,衡高舉鼓槌,敲了一曲《漁陽摻撾》,音節深沉響亮如同金石之聲,四邊在坐的人無不受到感動,從而改變面容。孔融說:「禰衡罪同囚徒傅說,可是不能使賢明的武丁受到啟發(從而重用他)。」曹操聽了感到慚愧,終於赦免了禰衡。(按:相傳殷王武丁夢見天賜賢人相佐,後訪得說在傅巖築牆,用為相。作《說命》三篇,見《尚書》。)


南郡龐士元聽說司馬德操在穎川,不辭兩千里路程前往問候。到達時,碰上德燥正在採摘桑葉。士元在車上對他說:「我聽說大丈夫生在世上,應當佩戴金印紫綬,哪有委屈自己的雄才大略,而去做這養蠶娘子的事?」德操說:「你且下車,(我有話說。)你剛才只知道走小路可以很快到達,並不考慮將會進入迷途。古時候有個叫伯成子的,辭去諸侯不做,回去耕田;孔子的門徒原憲,寧願住在用桑樹做門樞、用破甕做窗戶的茅屋裡,卻不肯住華麗的官署。何必一定坐則要大廈,行則要騎肥馬,有許多美女侍從,才算是令人驚奇呢?這就是許由、巢父之所以悲慨,伯夷、叔齊之所以歎息的原因。縱使象呂不韋那樣)把秦國竊取到手,得到高官厚爵,(象齊景公那 樣)擁有千駟之富,也算不得尊貴。」士元說:「我生長在邊遠地區,很少接觸大義,今天假若不敲起洪鐘,擂起大鼓,則不能夠懂得這種宏偉的音響啊!」


劉公幹因失敬罪受到處分,魏文帝問他:「你為什麼不謹慎觸犯了法律?」公幹答道:「做臣子的固然無用,但是也由於君王的法網過於嚴密。」

十一
鍾毓、鍾會,小時候就有了好名聲。十三歲那年,魏文帝聽說後,對他們的父親鍾繇說:「可叫你的兩個兒子來(給我看看)。」於是兩個小孩奉詔陛見。鍾毓臉上流著汗,文帝說:「你的臉上為什麼出汗?」鍾毓回答說:「戰戰惶惶,汗出如漿。」再問鍾會:「你為什麼不出汗?」會說:「戰戰慄慄,汗不敢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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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起初,桓玄、楊廣都向荊州刺史殷仲堪建議:應當把殷覬的南蠻校尉奪過來,用以鞏固自己的勢力。殷覬心裡也明白他們早有此意。因此,趁服五石散後在外面步行,順便突然地走進一般平民住宅,便不再回到官署。事先內外無人知道,看他的神態安閒自在,頗有點像楚令尹子文免官後毫無慍色。當時的人都稱賞他這種蕭然物外的態度。

四十二
王偷做江州刺史,(剛到任)被殷仲堪、桓玄用兵驅逐。逃奔到南昌,生死不明。他的兒子王綏在建康,憂愁悲慼,形之於面貌,飲食也大為減少。當時的人稱王綏為「試守孝子」。

四十三
桓玄打垮了殷仲堪,取得荊州後,逮捕殷的將佐十餘人。咨議羅企生也在其中。桓玄向來待企生優厚,將要處決一些被捕人之前,派人對羅說:「若向我認罪,我可以將你釋放。」企生回答說:「我是殷荊州的屬吏,如今殷荊州逃亡在外,生死未知我有何頁目向桓公認罪!」既已出市押赴刑場,桓玄又派人問羅企生:「還想要說什麼話?」他答道:「當年晉文王殺了嵇康,但是嵇康兒子嵇紹卻成了晉朝的忠臣。請桓公留下我一個弟弟供養老母。」桓玄照他的請求做了。先是桓玄曾經贈送企生母親胡夫人一領羊裘,胡夫人在南昌聽到企生遇害的消息,即日把羊裘燒了。
四十四
王恭從會稽回到建康,王佛大來看他,見他坐在長六尺的竹蓆上,因而對他說:「你從東方來,本來應該有這些東西。可以送我一件。」王恭沒有說話,等佛大去後,就把自己所坐的竹蓆派人送給佛大。既而就再沒有多餘的蓆子了,只得坐在草墊上。後來王大聽說此事,非常驚奇,對他說:「我本來以為你有好幾件,所以向你乞求罷了。」王恭回答說:「你老人家不了解我,我為人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。」

四十五
吳郡陳遺,侍親極孝。他的母親喜歡吃飯鍋巴,陳遺在郡做主簿,常常帶只口袋,把煮飯時的鍋巴收在口袋裡,等國家時給母親吃。後因孫恩起義,攻打吳郡,太守袁山松即日便出兵作戰。陳遺已經收集到的飯鍋巴有幾口袋,來不及回家,就帶著它隨軍出發。在滬瀆(今上海)打了敗仗,兵士潰散,逃往山林池沼中,大都多半餓死了,唯獨陳遺因為隨身攜帶鍋巴,留下一條活命。當時的人認為,這是他虔誠的孝心所得到的報答。

四十六
孔安國在孝武帝時做侍中,常蒙受孝武帝接待。孝武帝去世後,孔安國做太常,身體素來瘦弱,穿著一身孝服,成天流著眼淚鼻涕,見到他的人,認為這是「真孝子」。

四十七
吳道助、附子兄弟二人,住在丹陽郡官署後街。恰遭母親童夫人去世,兄弟早晚哭泣。遇到周忌,或有賓客來弔唁時,又哭又跳,悲哀已極。路上行人,無不感動落淚。其時,韓康伯做丹陽太守,韓母殷夫人住在郡署,每逢聽到兩吳哭聲,心裡總是難過,對康伯說:「你將來如果做了選舉官,應當好好照顧這兩個人。」康伯對兩吳也有所瞭解,後來果真當了吏部尚書,大吳因悲傷過度(健康受到損害),小吳卻做了達官貴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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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
庾亮的坐騎中有叫「的盧」的,有人勸他賣掉。他說:「賣去,必然就有人買,即是害了那買主,難道可因為對自己不利就嫁禍別人?古時候孫叔敖殺掉兩頭蛇,以免後來的人再見到,歷來傳為美談。學習孫叔敖這樣做, 不是也可稱作通達嗎?」

三十二
辭去光祿大夫不做的阮裕,退居剡山,曾有一輛很好的車子。凡是來借車的,無一不給。有一個人為了葬母親,想向他借車卻又不敢啟齒。後來阮裕知道了,歎氣說:「我有車子卻使別人不敢借,要這車子幹什麼!」於是就把車子燒了。

三十三
謝奕做剡縣令,有一老翁犯法,謝奕用烈性酒處罰他,一直喝得大醉尚未停止。這時,謝安才七八歲,穿著青布褲,坐在哥哥膝前,勸謝奕說:「阿哥,這老翁可憐,怎麼能這樣做!」奕於是和顏悅色地對弟弟說:「阿奴,想要放走他嗎?」於是立即打發老翁出去了。

三十四
太傅謝安非常敬重褚裒,常稱讚他說:「褚季野雖不說話,但是四時之氣無不具備。」(意思是說:他雖不說話,卻事事心中有數。)

三十五
丹陽尹劉真長在任上病得厲害,臨終的時候,聽到樓閣下祈禱鬼神,樂鼓聲響個不停,便很嚴肅地說:「不要胡亂祭祀!」外面有人來請求宰殺拉車的牛作祭神用,他說:「孔子說我已祈禱過很久了,不必再麻煩了。」

三十六
謝安夫人親自教導兒子,並問謝安道:「怎麼從來不見你教導兒子?」謝安回答說:「我時常都在親自教導兒子。」(意思是說:我日常行事,做兒子的都親眼看見。這便是以身教子。)

三十七
晉簡文帝做撫軍時,所坐的榻上儘是飛塵,卻不讓人打掃,以觀看老鼠在塵上的腳印,作為樂趣。有個參軍見老鼠白天跑來跑去,使用手版把它打死。撫軍很不高興。底下的人提出要處罰這個參軍,他在報告上批道:「鼠彼害,尚且教人難過,今又因老鼠損傷人。不可以這樣做吧?」

三十八
范宣八歲時,在後園從菜土中挑出青菜,不小心把手弄傷了,大聲哭叫。別人問他:「痛得厲害嗎?」他回答說:「我不是因為痛,而是身體髮膚(受 之父母),不敢毀傷,所以才哭罷了。」范宣家貧,為人廉潔,韓康伯做豫章太守,派遣人送絹百匹,不接受,減去一半,又不接受。最後減至一匹,仍然不接受。後來,韓與范同坐一輛車上,韓便在車上扯兩丈絹交給范,說:「大丈夫難道可以讓老婆沒有褲穿嗎?」范宣只好笑著接受了。

三十九
王子敬病得很厲害,道士作表上奏天上官曹,照例應該寫上生平有何過失。因此問子敬:「從前有什麼異同得失?」子敬說:「不覺得有什麼餘事,記憶中唯有與郗家離婚(一事耿耿於懷)。」

四十
殷仲堪做荊州刺史,到任時值水澇歉收,每餐五碗菜,別無佳餚。飯粒掉在餐桌上,總要撿來吃了。這樣做雖然是有心為人表率,卻也是由於生性樸素。他常常對子弟說:「不要因為我出任大州,就把向來的意願(和操守)置之不顧。如今,我處在這個位置上很不容易啊!安貧(樂道),是讀書人的本分。怎麼能夠爬上了高枝就忘記了根本?你們須時時記住這個道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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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王戎父親名渾,很有名望,官做到涼州刺史,死在任上。轄境內所有部屬,想念他生前的恩德,相率致送賻儀共達數百萬錢。戎一概不接受。

二十二
劉道真曾因罪判刑,罰作苦役。扶風王司馬駿用五百匹布把他贖出,不久,又委任他做從事中郎。當時把這件事傳為美談。

二十三
王平子、胡毋彥國等人,都把任性、放誕不羈當作通脫、達觀,甚至有時赤身露體。樂廣笑著說:「名教中自有可樂的,何必這樣子做呢?」

二十四
郗鑒遭逢永嘉之亂,飄泊鄉里,窮得沒飯吃。同鄉人尊敬他是有名望的人,輪流請他吃飯。他常常攜帶侄兒郗邁和外甥周翼兩個小孩同去吃食。鄉人說:「大家各自都困在饑荒中,因為您為人好,所以才想共同設法周濟,恐怕無力照顧孩子的生活。」郗公於是隻身就食。吃完飯,口裡總銜著飯團回來,吐給兩個小孩吃。後來三人就這樣撐著熬過來,一同渡江南下。郗公死時,周翼正做剡縣令,聞訃辭宮,在靈床前守孝,還不穿喪服內心悼念三年。

二十五
顧榮在洛陽,曾應友人之請去作客,席上發覺送烤肉的人,臉上流露很想嘗一嘗烤肉味的神態,因而自己停止吃,把自己一份送給他。同席的人都譏笑他這樣做。顧榮說:「哪有成天接觸烤肉,卻不知道烤肉是什麼滋味的?」 後來遭逢戰亂,顧榮渡江回東吳,路上每遇危急,常有一人在身邊保護。一問緣由,才知是接受烤肉的人。

二十六
光祿大夫祖訥,父親早死,小時候家境貧寒,性情最孝順,平日都是自己燒火煮飯,供養母親。平北將軍王乂聽說他有好名聲,把兩個婢女送給他,並委任他為中郎。有人開玩笑說:「男奴比女婢價高一倍。」(意思是說,你的身價僅僅值兩個婢女而已。)祖訥回答說;「百里奚未必低予五張羊牯皮啊!」

二十七
周鎮免去臨川郡守官職,回到建康。船停泊在青溪渚,尚未上岸。王丞相前來看望他。時值夏季,忽然降下暴雨,船很狹小,而且漏雨漏得厲害,簡直沒有坐的地方。王丞相說:「即使胡威那樣的清官,怎麼會超過這樣子的!」立即啟用周鎮做吳興郡守。

二十八
鄧攸最初避難南下,在路上拋棄了親生兒子,保全了弟弟的兒子。既已過了長江,買得一名侍妾,很寵愛。經過一年,問起侍妾來歷,說是北方人,遭亂與家人失散,還記得父母姓名,竟然是鄧攸的外甥女。鄧攸向來有德性,言語行動從來沒有污點。聽說此事,悲痛之餘,引為終身大恨。於是不再買妾。

二十九
王長豫為人恭謹,對父母尤其孝順。丞相見到他就高興,見到長豫的弟弟敬豫就生氣,長豫每次與丞相談話,時常提到小心嚴密,不可疏忽。丞相回官府,他沒一次不送上車。又常與母親曹夫人一起收拾箱篋。他死後,丞相回官府,上車後一直哭到府門前。曹夫人把箱篋貼封,不忍打開。

三十
常侍桓彝聽人議論法深和尚,便說:「深公成名很早,加以一些前輩都稱讚他,又與我的先人是至交,不應該隨便說他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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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管寧、華歆共在菜園中鋤土,看見地上有一片金子,管寧照舊揮動鋤頭,把金子看作瓦石一樣,華歆拿在手裡,端詳一會,然後拋棄。又,兩人曾同坐一張蓆子讀書,見有人乘著漂亮的車輛從門前經過,管寧照舊讀下去,華歆卻擱下書本出去觀看。於是,管寧把座席割斷,分開來坐,說:「你不是我的朋友!」

十二
王朗每每推重華歆的見識、氣度,華歆在臘八節那天,曾集合子侄們舉 行家宴,王朗也學他這樣做。有人向張華談到這件事,張說:「王朗學華歆,總是從表面上去學,所以兩人距離更遠。」

十三
華歆、王朗同乘一條船避難,有一個人想搭他們的船,華歆表示為難。王朗說:「船還寬敞,為什麼不答應他呢?」後來強盜追上來了,王朗想拋開搭船的人,華歆說:「剛才我猶豫不決,正是考慮會出現這種情況。如今,既然同意他上了船,在緊急關頭,難道可以拋開他嗎?」於是攜帶幫助如初。(這件事傳開後)世人就根據它來評定華、王兩人的優劣。

十四
王祥侍奉後母朱夫人非常恭敬小心。家園中有季樹一株,所結果實格外甜美,後母命令他守護。忽然風雨大作,王祥抱著李樹哭泣。王祥曾睡在另外一張床上,後母悄悄地前去砍殺他。適值王祥起身外出,刀子僅僅砍破了被褥。回到房裡,知道後母把他恨得要命,就跪在後母面前請求處死。後母於是受到了感動,醒悟過來,從此把王祥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痛愛。

十五
晉文王司馬昭稱讚阮嗣宗為人極謹慎,每次和他談話,他的話都悠然玄妙,從來不曾講別人的好壞。

十六
王戎說:「我與嵇康相處二十年,從來未曾見他有喜怒之色。」

十七
王戎與和嶠同時遭遇父母喪亡,兩人都以孝聞名。王戎骨瘦如柴,躺在床上,和嶠悲哀哭泣,完全盡到禮數。晉武帝對劉仲雄說:「你時常去看望王、和嗎?聽說和嶠悲哀過度,使人耽憂。」仲雄說:」和嶠雖然禮數周全,但還沒有損傷元氣;王戎雖不守禮制,卻哀毀已極,僅剩下一把骨頭。臣認為和嶠的孝,不至於影響生命,可說是『生孝』;王戎的孝,有死亡的可能,可說是『死孝』。陛下不應為和嶠耽憂,應為王戎耽憂才是。」

十八
梁王、趙王,都是皇帝的近親,既富且貴,聞名於當時。中書令裴楷每年都向兩位王爺請求賜給租錢數百萬,用來救濟貧苦親戚。有人譏諷他說:「為什麼乞討別人的財物來施行恩惠?」裴楷說:「把富人多餘的移來補救 窮人的不足,這是天公的道理。」

十九
王戎說:「(我家)太保(按:指王祥)處在正始年間,不列入擅長清談的一流人物。可是,每次與他言談,都清遠有理致,豈非因他德高而掩蓋了善於清談的嗎?」

二十
王安豐(戎)居喪,至性超過常人(袁毀已極)。裴令公前往弔唁,說:「如果慟哭果然能夠損傷人的話,那麼浚沖(戎字浚沖)免不了要受到別人說他毀滅天性的譏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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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行第一
本書三十六類,以德行、言語、政事、文學排列在最前面。這顯然是與儒家所謂「孔門四科」有關;同時,也受了作者撰書時學術氣氛的影響。但更重要的是,本書著重於反映作為當時歷史特徵的清談,並為清談名士寫照,所以於清談之所由起,在開宗明義時鄭重標榜。本書所舉德行,與儒家之以孝弟為本,是有距離的。


陳仲舉的言談,被讀書人看作準則,一舉一動都被社會上當作典範。每登車勒馬,大有澄清天下的志向。他做豫章太守,剛赴任,就問徐孺子住在什麼地方,想先去看他。手下主簿說:「大家都希望您先進官署。」陳說:「當年周武王為了向商容表示敬意,來不及坐暖蓆子(就去拜訪)。我禮敬賢人,有什麼不可以的?」


周子居常說:「我只要幾個月不見黃叔度,那麼一切庸俗鄙陋的念頭,就已重新萌現了。」


郭林宗到汝南,走訪袁奉高,車也不停,馬也不卸,到黃叔度處,卻逗留一整天,住了一宿又一宿。別人問他這其中的原故,郭林宗說:「叔度這人,就像汪洋萬頃的水潭,澄不清,攪不渾,器量又大又深,難得測量啊!」


李元禮風度、品格,既高雅,又嚴肅,自己非常看重這一點。常把維護天下的名教,當作自己的責任,知識界後進能夠跨進他的門檻的,都認為是「登龍門」。


李元禮曾經讚歎荀淑與鍾皓,說:「荀君卓越的識見,難以企及,鍾君高尚的品德,可為師表。」


做過太丘長的陳皓,去拜會做過朗陵侯相的荀淑。因家貧沒有僕從,就叫大兒子陳紀(元方)駕車,小兒子陳諶(季方)拿著手杖跟隨在後。孫子陳群(長文)還小,坐在車上。到了荀家,荀淑命兒子荀靖(叔慈)到門口接待,荀爽(慈明)酌酒待客其餘「六龍」(按:荀淑有八個兒子,當時的 人稱為「八龍」)往來送菜送飯。孫子荀彧(文若)年紀也小,坐在祖父膝上。當時大史上奏朝廷說:「有德星聚會,真人東行。」


有客問陳季方:「令尊太丘君有什麼功和德,居然享有天下大名?」季方說:「家父好比桂樹生長在泰山山谷中,上面有幾萬丈高的山,下面有深不可測的淵,上受雨露的沾溉,下得到泉水的滋潤。在這個時候,桂樹哪能知道泰山有多高、水有多深呢?所以不知他老人家究竟是有功德還是無功德。」


陳元方的兒子長文,才學出眾,與季方的兒子孝先各自談到各人的父親功德如何,彼此爭執不能分出高低,就去問祖父太丘君,太丘說:「元方有這樣的弟弟,做哥哥不容易啊。季方有這樣的哥哥,也難做弟弟啊。」


荀巨伯到遠方探望友人疾病,恰好遇到外寇來攻打郡城,友人對他說:「我眼看活不成了,你快走吧。」巨伯說:「我老遠地來看望你,你卻催我走,拋棄道義求得生存,難道是我荀巨伯的所作所為嗎?」外寇既已來到,對巨伯說:「大軍一到,全城的人都走空了。你是什麼男子,竟敢單獨留下?」巨伯說:「朋友有病,我不忍丟開他不管,寧可用我的死換他一條命。」外寇聽了,議論說:「我們這些不義之人,今天侵犯有道之邦(真是不應該啊)。」於是收兵回去。整個郡城得以保全。


華歆對待子弟非常嚴格,雖然在自家庭院裡,也和在朝廷上行禮一樣莊嚴肅穆,陳元方兩兄弟卻分外溫柔友愛,門庭內循規蹈矩,呈現一派吉祥氣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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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例

一、本書譯文以袁褧本為底本,參照過原書多種版本,也參考了各家箋注,斟酌再三,擇善而從。如:《規箴》第11 條原文各本俱為「命酌酒一酣」,唯唐寫本作「命酌酒一唾」。據敬胤註:「舊雲酌酒一唾,因覆杯瀉地,遂斷也。」唐寫本「一唾」顯系「一唾」之訛。所以譯成「酌上一杯酒,用嘴輕輕地吸了一口,潑在地上」。又如:《德行》第47 條原文為「吳道助、附子兄弟居在丹陽郡後遭母童夫人艱」,余嘉錫先生《箋疏》作「..居在丹陽郡,後遭母童夫人艱。」而徐震諤先生《世說新語校箋》則為「..居在丹陽郡後,遭母童夫人艱。」所謂「郡後」,謂府捨之後。譯文便從《校箋》所釋。

二、譯文有的照錄原文,不加任何改動。如《言語》第71 條,原文「大雪紛紛何所似」、「撒鹽空中差可擬」、「未若柳絮因風起」,均照錄。有的雖原文照錄,但仍在括號內譯成白話。如《賞譽》第111 條,原文「非至精者不能與之析理,劉尹其人;非淵靜者不能與之閒止,簡文其人。」譯文對嵇康《琴賦》中的幾句照錄,但又在括號內譯成:「不是最精通的人,不可和他剖析名理。」「不是淵博沉靜的人不可和他相處。」

三、譯文一概不用註解,遇有不易懂的地方,就在括號內加一「按」字,略為說明。如《文學》第54 條原文「六通三明同歸,正異名爾。」譯文在括號內說:「按:六通、三明,皆佛經中術語。六通是說三乘學者所得之神通有六種,即天眼通、天耳通、他心通、宿命通、神足通、漏盡通。其中宿命、天眼、漏盡,又謂之三明。」

四、遇原文過於簡短或語意不足或轉彎抹角太多,就在譯文中用括號補充、說明。如《賞譽》第54 條原文為:「王丞相云:刁玄亮之察察,戴若思之巖巖,卞望之之峰距。」即使照譯,讀者亦不易明白。於是便在括號內介紹一下背景並補充了兩句,譯文是:「(孔坦做侍中,勸成帝不要向王導夫人行禮)。丞相王導聽後說:「(只怪我太窩囊了,)如果象刁玄亮明察秋毫,鋒芒畢露,戴若思的高峻無比,卞望之峰崿聳立,無人敢近。(誰敢這樣呢!)」

五、遇書中人物談話時引用書本上的語言,譯文就在引用語句之下,用括號註明引自何書。這樣做,是為了瞭解當時的人最熟悉、最喜歡引用哪些書本。

六、原書對人物稱呼,至為複雜。有的稱其官位,有的稱其別字,有的稱其小名或排行,種種不一。譯文基本上一律直呼莫名。也有用其宮位的,甚至還指出其親屬關係,那是為了更好地瞭解條文內容。

七、讀了譯文仍然難懂書中含義的地方,就在譯文之後用括號寫出「意思是..」。如《任誕》第51 條譯文為:「王孝伯問王大:阮籍比司馬相如怎麼樣?王大說:阮籍胸中藏有不平之氣,所以需要酒來澆灌。」(意思是:除了飲酒外,這兩人沒有什麼不同的。)又如:《品藻》第33 條譯文為:「有人問殷浩:當代王公大人把你比作裴遐,你認為怎樣?殷說:「本來用卓識接通暗處。」(意思是:我可以開導他裴遐。)

八、遇原書中意義難明而注家又未作解釋,或解釋並不理想處,譯者只得以己意為之說。如《文學》第22 條原文「顧看兩王掾,輒翣如生,母狗馨。」《輕詆》第20 條之「虺瓦」、《方正》第47 條之「社許」,等等,又如《言 語》第99 條原文「陽消陰息,故天步屯蹇、否剝成象,豈足多譏。」這是張天錫答王中郎的話,講的全是《易》理。屯、蹇、否、剝皆卦名。在談玄盛行之際,原本是極普通的道理,而歷來注家都無說。譯者卻不得不以已意詮釋了。

九、從漢末至六朝,讀書人之間有一種好品題、標榜的風氣。用一兩個字(頂多四字)概括其人。這一兩個字是抽像的,而非具體的,是籠統、模糊的,而非明確無誤的。在當時,說的人是經過觀察、思考才說出口的。聽的人也是經過觀察、思考之後,或首肯其言,或不以為然的。後世讀者卻只能心領其意,不可言詮。原書關於這方面的紀載,比比皆是。但要譯成現代漢語,卻難上加難。在非譯不可的情況下,只好用望文生義、增字解經的辦法來對付。

十、原書作於駢體文盛行的時期,書中時有駢語。譯者盡可能地譯成排比句。但仍以忠於原文內容為主。至書中方言、習用語則結合具體情況進行處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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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廬陵太守太原郡人龐企,字子及。自己說他的遠祖不知道是在哪一個朝代,由於牽連到案情而被捕入獄,其實卻不是他的罪過,因為他受不了嚴刑拷打,便自己捏造了罪狀認了罪。等到這案子送上去的時候,有只螻蛄走在他的旁邊,於是對螻蛄說:「如果你有神靈,能救活我這死囚,不也是很好的嗎?」接著便把飯扔給它吃,螻蛄把飯吃完就走了。一會兒螻蛄又來了,身體稍微長大了一些。他心裡總覺得這螻蛄很奇特,就又給它吃東西。像這樣來來去去,到幾十天以後,螻蛄就像小豬那樣大了,到最後判罪,要對他執行死刑。螻蛄在前一天夜裡在牆腳下挖了個大洞,於是他就砸壞了枷鎖,從洞中逃了出去。過了很長時間,他遇到大赦才得不死。從此龐家世世代代常在四季於城內四通八達的大路上祭祀這只螻蛄。到後代才漸漸有點怠慢了,不能再特地為它準備食物,而是把祭祀時多餘下來的東西扔在大路上來祭它,直到現在還是這樣。

十二
臨川郡東興縣有一個人進山抓到一隻幼猿,便把它帶回了家。母猿跟在他身後一直追到他家。這人把幼猿縛在院中的樹上來給母猿看。那母猿便對著人打自己的耳光,做出要乞求哀憐的樣子,只是嘴裡不會說話罷了。這人不但不肯釋放幼猿,竟然還把它打死了。母猿悲痛地呼叫著,自己蹦跳著死了。這人剖開母猿的肚皮看看,只見它的腸子斷成一寸一寸。不到半年,他家遭到瘟疫而死,滿門滅亡。

十三
馮來縣人氏虞蕩夜間去打獵,看見一隻大匡,就射它。窿馮乘縣人氏虞蕩夜間去打獵,看見一隻大麈,就射它。麈便說:「虞蕩,你射殺我啦!」到第二天早晨,他發現一隻死麈,便去收取,當場虞蕩就死了。

十四
吳郡海鹽縣北鄉亭中,有個讀書人陳甲,原是下邳縣人氏。晉元帝時(公元317 年——322 年),他寄居在華亭,曾到亭東野外的大澤中去打獵,忽然看見一條大蛇,長六七丈,形狀就像裝一百斛谷子的船,黑、黃、紅、青、白幾種色彩錯雜斑斕,躺在山岡下。陳甲當即把它射死了,但不敢說出來。過了三年,他與鄉里人一起去打獵,來到原來看見蛇的地方,便告訴同行說:「過去我在這裡射死了一條大蛇。」那天夜裡,他便夢見一個人,穿著黑色的衣服,戴著黑色的頭巾,來到他的家裡,責問說:「我過去昏迷的時候,你無禮殺了我。我過去因為昏迷了,不認識你的面孔,所以一直過了三年還不知道是你。今日我來尋就死主了。」那人馬上驚醒了,第二天,便因腹痛而死。

十五
邛都縣內有一個老太太,家境貧窮,孤獨無依,每到吃飯的時候,總是有一條小蛇,頭上長著角,出現在床邊,老太太憐憫就給它吃東西。後來這條小蛇漸漸長大,於是有一丈多長了。邛都縣令有一匹駿馬,這條蛇竟吞食了它。縣令因而非常忿恨,責令老太太交出大蛇。老太太說:「蛇在床下。」縣令即令挖地,洞越挖越深,越挖越大,卻什麼也沒有發現。縣令又把憤怒轉移到老太太身上,把她殺了。這條蛇便把自己的靈魂感應到凡人的身上,對縣令說:「你這發怒的縣令,為什麼殺死我的母親?我要為母親報仇!」從此以後,每天夜裡總是聽到打雷颳風般的聲音,過了四十天左右,百姓互相見面,都驚訝地說:「你的頭上怎麼突然頂著魚?」那天夜裡,方圓四十里的土地,與縣城同時都陷落成了湖泊。當地的人稱之為「陷湖」。只有老太太的住宅平安無事,到現在還存在著。現在漁民捕魚,總是把漁船靠著那老太太的住宅過夜。每次遇到風浪,他們總是把船停在宅邊,便安然無事了。風靜水清的時候,還可以清楚地看見陷入湖中的 城牆望樓。現在水淺的時候,那當地的居民潛入水中,還撈到了一些舊木頭,堅硬結實,烏黑發亮,像上了漆一樣。現在那些喜歡多事的人還把它做成枕頭互相贈送。

十六
建業有一個婦女,背上生了一個瘤,大得像放了幾斗米的袋子,瘤中長有蠶繭、栗子般的東西,很多,走路時就發出聲音。她常常在街市上討飯,自稱是個農村婦女,曾經和姊妹嫂子們分開來養蠶,因為只有她一個人連年虧損,就偷了她嫂子一袋蠶繭把它燒了。頃刻之間,背上就生了這毒瘡,漸漸長成了這個瘤,用衣服蓋住它,就覺得呼吸憋得慌,一直讓它露在外面,才可湊合,但重得就像背了個大袋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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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


晉朝時魏郡大旱,農民在龍洞中祈禱,求到了雨,將要去祭祀感謝那條龍。孫登看見了說:「這是有病之龍降下的雨,哪能使莊稼復甦呢?如果你們不相信,請聞聞這雨水。」大家一聞,雨水果然非常腥氣骯髒。這條龍當時背上生了大毒瘡,聽見孫登的話後,就變成一個老頭,求為治療,說:「如果我的病痊癒了,一定有報答。」沒過幾天,果然下了大雨。人們還看見大石頭中間裂開成一口井,井裡的水十分清澈。那條龍大概是打了這口井來作為對孫登的報答吧。


蘇易,是廬陵郡的一個婦女,善於接生。有一天夜裡,忽然被老虎叼走了。走了六七里路,來到一個大墓穴,老虎便把蘇易放在地上,蹲著守住她。她看見有一隻母老虎要分娩了,但生不下來,爬來爬去要死了,總是抬頭看著她。蘇易覺得它很奇怪,就用手伸進去把小老虎拉了出來,一共有三隻。分娩完畢,母老虎就把蘇易背回了家,後來又屢次把野獸的肉送進她家門內。


噲參侍養母親極其孝順。曾經有一隻黑色的鶴被射手射傷了,走投無路之中便來投靠噲參。噲參收養了它,治療它的傷口,等痊癒後就放了它。後來有鶴在夜裡來到噲參的家門外,噲參拿著火燭一看,只見雌雄兩隻鶴雙雙而來,各銜一顆夜明珠,用來報答噲參。


漢朝的時候,弘農郡人楊寶,年紀九歲時到華陰山北邊,看見一隻黃雀,被鴟梟擊傷,掉到了樹下,被螻蛄螞蟻圍困了。楊寶看見十分憐憫它,就把它帶回家,放在裝頭巾的小箱子裡,用菊花飼養它。一百多天後,黃雀的羽毛長好了,早上飛出去傍晚飛回來。有一夜三更時分,楊寶因為讀書還沒有睡,忽然有一個穿著黃衣服的兒童向楊寶拜了兩次說:「我是西王母的使者,出使到蓬萊仙島去,不小心被鴟梟擊傷。您十分仁慈,救了我,我實在感激您的大恩大德。」他便拿四隻白色的玉環送給楊寶,說:「讓您的子孫品德潔白,官位升到三公,就像這玉環那樣既潔白又高貴。」


隨縣溠水旁邊,有座斷蛇丘。春秋時隋侯出去遊玩,在這兒看見一條大蛇,被砍傷斷成兩半,他懷疑這條蛇是神靈,就派人用藥把它接上包好,蛇就能爬行了。因此人們把那個地方稱作為「斷蛇丘」。過了一年多,那蛇銜著明珠來報答隋侯。珠的直徑超過一寸,潔白無瑕,夜裡發光,就像月亮的 照射,可以用來作室內用明。所以人們把它稱為「隋侯珠」,也叫做「靈蛇珠」,又叫做「明月珠」。斷蛇丘的南邊有隨國季梁大夫的水池。


孔愉,字敬康,會稽郡山陰縣人。晉元帝時(公元317 年—322 年),因為討伐華軼有功而被封侯。孔愉年輕的時候,曾經經過餘不亭,看見路邊有個人把一隻烏龜裝在籠子裡,孔愉買下了這只烏龜,把它放到餘不溪中。烏龜到了溪水中央,幾次向左掉過頭來望孔愉。到後來,孔愉因為討伐華軼的功勞而被封為餘不亭侯,工人為他澆鑄官印,印紐上的烏龜老是向左回望,澆鑄了多次還是象原來樣子。鑄印工把這事報告給了孔愉,孔愉才意識到這次封侯是烏龜的報答,於是就拿了印佩帶在身上。後來孔愉多次陞官,一直做到尚書左僕射,並受賜為車騎將軍。


在古代的巢國,有一天長江水突然猛漲,一會兒江水卻又回到原來的河道中去了。港口有一條大魚,重達萬斤,來不及隨著江水回到長江中去,過了三天便死了。當時整個郡的人都吃它,只有一個老太太獨自不吃。忽然有一個老頭說:「這是我的兒子,不幸遭到這災難。你獨自一個人不吃,我定要重重地報答你。請你當心,如果那東門口的石烏龜眼睛變紅,巢城就要下陷。」於是這老太太天天去看石烏龜。有個小孩對此感到驚奇,老太太就把實情告訴了他。這小孩欺騙她,用丹砂塗在石烏龜的眼睛上。老太太看見了,急忙出城。有個穿青色衣服的小孩對她說:「我是龍的兒子。」說完就攙著老太太登上了山,而這座城就下陷成了湖泊。


吳郡富陽縣的董昭之,有次乘船過錢塘江,在江中看見一隻螞蟻,附著在一根很短的蘆葦上,跑到一頭便又轉身,再向另一頭跑,十分驚慌忙亂。董昭之說:「這是怕死啊!」於是想把螞蟻撈起來放在船上。船中的人罵道:「這是咬人的毒蟲,不可以讓它活下去。我要踩死它!」董昭之心裡很憐憫這只螞蟻,便用繩子把那蘆葦縛在船上。船到了岸邊,螞蟻才得爬出江。那天夜裡,董昭之夢見一個人穿著黑衣服,帶著一百把人來致謝,說:「我是螞蟻中的大王,不小心掉進了江中,幸虧您救活了我,我真覺得不好意思。您以後如果碰上危難,就該告訴我。」過了十多年,當時董昭之住地附近發生了搶劫,他被官府橫加罪名,指控為搶劫案的首犯,被抓去關在餘杭縣的牢房裡。董昭之忽然想起蟻王的托夢:「蟻王說遇到危急要告訴它,但現在到什麼地方去告訴它呢?」正在專心致志尋思的時候,和他一起被囚禁的人問他在想什麼,董昭之詳細地把實情說了。那人說:「你只要捉兩三隻螞蟻放在手掌裡,告訴它們就行了。」董昭之照他的話辦了,夜裡果然夢見穿黑服的人說:「您可以趕快投奔到餘杭山中。天下已經亂了,大赦的命令,不久就會發佈。」這時董昭之便醒了。螞蟻已經把他的枷鎖都咬光了,因而能逃出牢房,渡過錢塘江,投奔到餘杭 山。不久碰上大赦,他得到了赦免。


孫權時,有個李信純,是襄陽郡紀南市人。他家養了一條狗,名叫「黑龍」。他愛這條狗愛得特別厲害,無論出門在家都讓狗跟著他,吃東西的時候,也都要分一些給狗吃。忽然有一天,他在城外喝得酩酊大醉,回家時還沒有到家,便醉倒在草叢中。正好碰上太守鄭瑕出來打獵,看見田野裡的草很長,就派人放火燒草。李信純躺的地方,恰好在下風。狗看見大火燒過來,就用嘴拖拉他的衣服,李信純一動也沒動。李信純躺著的地方附近有一條小溪,離他只有三五十步,狗就奔過去,跑進溪水中浸濕身體,再跑到李信純躺的地方,在他的周圍來回跑,用自己身上的水灑在他身上,這才使得主人避免了大難。狗因為運水太疲乏了,以致於死在主人的身旁。一會兒李信純醒來,看見狗已經死了,渾身的毛都濕漉漉的,十分諒訝狗做的事。他看到了火燒的痕跡,這才悲痛地大哭起來,被太守聽見了。太守十分憐憫這條狗,說:「狗的報恩勝過人!人如果不知道報恩,難道能比得上狗嗎?」於是就叫人備辦了棺材衣服把狗安葬了。現在紀南市還有義犬墳,高十多丈。


太興年間(公元318 年——321 年),吳郡百姓華隆養了一條跑得很快的狗,起了個綽號叫「的尾」,經常帶它跟著自己。華隆後來到江邊去割蘆葦,被大蛇盤住了,那條狗奮力嘶咬大蛇,蛇被咬死了。當時華隆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,狗徘徊哭泣,跑回船上,又返回草中。華隆的夥伴們覺得它很奇怪,就跟著去了,發現華隆暈倒在那裡,就把他抬回家去。狗為了他而不吃東西,直到華隆甦醒過來,它才進食。華隆更加愛情「的尾」了,待它就象對待親戚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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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九


東越國閩中郡有一座庸嶺,高幾十里。在它西北部的山縫中有一條大蛇,長七八丈,粗十多圍,當地人都很害怕它。東冶都尉和東冶所管轄下的縣城裡的長官,也有許多是被蛇咬死的。人們一直用牛羊去祭它,所以才沒有大的災禍。後來,大蛇或者托夢給人,或者吩咐巫祝,說它要吃十二三歲的女孩。都尉和縣令都為此事發愁。但是大蛇的妖氣所造成的災害卻沒個完。他們只得一起徵求大戶人家奴婢生的女兒和犯罪人家的女兒,把她們收養起來。到八月初一祭祀的時候,把女孩子送到大蛇的洞口。大蛇出來,便把女孩吞食了。連年這樣,已經用了九個女孩。這時,他們又預先招摹尋求,還沒有找到這樣的女孩。將樂縣李誕的家中,有六個女兒,沒有男孩,最小的女兒叫李寄,想應募而去,父母不同意。李寄說:「父母沒有福相,只生了六個女兒,沒有一個兒子,即使有了子女也好像沒有一樣,女兒我沒有緹縈救父母那樣的功德,既然不能供養父母,白白耗費衣服食物,活著也沒有什麼益處,還不如早點去死。賣掉我的身體,可以得些錢,用來供養父母,難道不好嗎?」父母疼愛她,始終不同意她去。李寄就自己悄悄地走了,父母終究沒法阻止她。於是李寄就稟告官府請求得到好劍和會咬蛇的狗。到八月初一,她就到廟中坐好,揣著劍,帶著狗。她先把幾石米餅用蜜拌的米麥糊灌在裡面,然後把它放在蛇的洞口。蛇便出來了,頭大得像圓形的穀倉,眼睛象直徑兩尺大的鏡子。它聞到米餅的香味,先去吞食米餅。李寄便放出狗,狗就上去撕咬,李寄從後面砍了蛇好幾下。蛇的創口痛得厲害,便翻滾著竄出來,爬到廟中的院子裡便死了。李寄進入蛇洞察看,發現了那九個女孩的頭骨,便都拿了出來,悲痛地說:「你們這些人膽小軟弱,被蛇吃了,太可憐了。」於是李寄便慢慢地走回家去。越王聽說了這件事,把李寄姑娘聘為王后,任命她的父親為將樂縣縣令,母親和姐姐們都得到了賞賜。從此東冶縣不再有怪異邪惡的東西了。那讚頌李寄的歌謠到現在還在那裡流傳著。


晉武帝咸寧年間(公元275 年—280 年),魏舒任司徒。官府中有兩條大蛇,長十多丈,盤居在公堂屋簷前的椽木上,棲息在那兒已經幾年了,人們卻還不知道,只是奇怪官府中屢次丟失了小孩以及雞狗之類。後來有一條蛇晚上出來,經過柱子邊上,被刀口碰傷了,病得不能再爬上去,於是人們才發現了它。府中發動幾百個差役,擊打好一會兒,然後才把它打死了。察看它盤居的地方,只見骨骼擠滿了屋簷之間。於是便搗毀了這座公堂,另外再建造了一座。


漢武帝的時候,張寬任揚州刺史。在他任職之前,這兒有兩個老頭爭奪 山地,到揚州府為疆界糾紛打官司,一連幾年都沒有能解決,張寬任職後,他們又來打官司了。張寬看這兩個老頭的形狀不像人,就命令士兵拿著兵器把他們押進來,喝問道:「你們是什麼妖精?」兩個老頭馬上逃跑,張寬使喚士兵攔住他們痛打,他們便變化為兩條蛇。


滎陽縣人張福,撐著船回家時停泊在野外的河邊。夜裡有一個女子,容貌很美麗,獨自划著小船來投靠張福,說:「天黑了,我怕老虎,所以不敢在夜裡趕路。」張福說:「你姓什麼?怎麼作這樣輕率的旅行?你沒有笘笠,卻還在雨中行駛,可以進我的船裡躲雨。」因而兩人互相調戲了一番,於是女子便來到張福的船裡睡覺,並把她乘坐的小船縛在張福的船邊。三更左右,雨停了,月光照來,張福細看那女子,竟是一條大鱷魚,把頭枕在胳膊上躺著。張福驚恐地爬起來,想捉住它,它急忙逃進水裡,剛才那隻小船,只是一截乾枯的木筏斷頭,長一丈多。


丹陽郡道士謝非,去石頭城買冶煉仙丹的鍋。回來時,天色已晚,來不及趕到家,看見山中有座廟宇座落在溪水邊,便到裡面留宿。他大聲說道:「我是天帝的使者,留在這裡住宿。」他還怕別人搶奪他的鍋,心裡一直惶惶不安。二更時分,有人來到廟門叫道:「何銅。」何銅在裡面答應了一聲。外面的人說:「廟裡有人的氣味,是誰?」何銅說:「的確有一個人,他說自己是天帝的使者。」一會兒那人便回去了。過了片刻,又有人來叫何銅,就像剛才一樣問何銅,何銅也像剛才那樣作了回答,那人也歎息著走了。謝非受到驚擾後睡不著,就起了床,也叫了聲何銅,然後問他:「剛才來的是誰?」何銅回答說:「是溪水邊洞穴中的白鱷魚。」謝非又問:「你是什麼東西?」何銅回答說:「是廟北巖縫中的烏龜。」謝非都暗暗記在心裡。天亮後,他便告訴居住在附近的人們,說:「這廟裡沒有神靈,只是烏龜、鱷魚之類,你們還白白花費酒食祭祀它們。趕快拿鐵鍬來,我們一起去除掉它們。」大家也有點懷疑這廟裡的神靈了,於是就一起去挖掘,把烏龜、鱷魚都殺死了。然後搗毀了廟宇,斷絕了祭祀,從此以後就安寧平靜了。


孔子在陳國遭到困厄的時候,在旅館中彈琴唱歌。夜裡忽然有一個人,身長九尺多,穿著黑衣服,戴著高帽子,大聲怒叱,聲音驚動了孔子身邊的人。子貢走上前去,問:「你是什麼人呀?」這人便提起子貢把他挾在腋下。子路就把他拉了出來,和他在院子中打起來了。過了一會兒,子路還沒有取勝。孔子仔細察看,只見他的鎧甲和牙床之間不時地裂開來,那口子就像手掌那麼大。孔子對子路說:「你為什麼不把手伸到那鎧甲與牙床之間,拉著它用力爬上去?」子路便伸手去拉它,手全都伸了進去,那人便倒在地上,竟是一條大鯷魚,長九尺多。孔子說:「這種東西,為什麼來的呢?我聽說 過:東西老了,那麼各種精怪就來依附它,因為它衰微了才來的。這鯷魚精的來臨,難道是因為我遭遇到了困厄、斷絕了糧食、跟隨我的人都生了病的緣故嗎?那牛、馬、羊、雞、狗、豬六種家畜,以及龜、蛇、魚、鱉、野草、樹木之類,生長時間長的,神靈都依附它們,因而能成為妖怪,所以人們把它們叫做『五酉』。五酉,是指五行的各個方面都有那相應的東西。酉,就是老,東西老了就會變成妖怪,把它殺掉了,那麼妖怪也就沒有了,對這種東西又有什麼擔心的呢?或者是老天為了不喪失那些古代的文化典制,因而用這東西來維持我的生命麼?否則,為什麼它會到這裡來呢?」孔子繼續彈唱個不停。子路煮了這條鯷魚,它的味道很好,病人吃了都起了床。第二天,大家便又行路了。


豫章郡有一家人家,婢女站在灶邊的時候,忽然有一些身長幾寸的人,來到灶邊的隔牆旁,婢女不小心用鞋子踩了他們,踩死了一個。一會兒,就有幾百個人。穿著喪服,扛著棺材來抬屍體,喪葬的禮儀都很完備。他們出了東門,進入萊園中一條翻過來的船下。走近仔細一看,都是些潮蟲,婢女便燒了熱水去澆灌,把它們都燙死了,於是這怪物就絕跡了。


狄希,是中山國人。他會釀造一種「千日酒」,喝了這種酒會醉上千日。當時州里有個人姓劉,名玄石,喜歡喝酒,便去狄希那兒要酒喝。狄希說:「我的酒發酵了,但藥性還沒有穩定,不敢給您喝。」劉玄石說:「就是還沒有熟,姑且先給我一杯,可以嗎?」狄希聽了這話,不免給他喝了。他喝完後又要求說:「妙啊!請再給我一杯。」狄希說:「你暫且回去吧,請改日再來,就這一杯,已經可以讓你睡上一千天了。」劉玄石只得告別,似乎因為遭到拒絕還有點慚愧的臉色。他回到家中,便醉得死了過去。家裡人沒有懷疑他的死,所以哭著將他埋葬了。過了三年,狄希尋思道:「劉玄石的酒一定醒了,應該去問候他。」不久他就去劉家,說道:「玄石在家嗎?」劉家的人都對這問話感到奇怪,便說:「玄石死了以後,喪服都因三年滿期而卸除了。」狄希驚訝地說:「那酒美極了,以致予使他醉睡一千日,今天理當醒了。」於是他就叫劉家的人去挖墳開棺看看。只見墳上汗氣沖天,就叫人挖開墳。正好看見劉玄石睜開眼睛,張開嘴巴,拖長了聲音在說:「醉得我好痛快啊!」他便問狄希說:「你搞了什麼東西,使我喝了一杯就酩酊大醉,到今天才醒?太陽多高了?」墳邊的人都笑他,卻不小心被他的酒氣衝入鼻中,結果也都醉睡了三個月。


陳蕃還沒有顯達的時候,常常寄宿在黃申家中。黃申的妻子剛生小孩,忽然有人來敲黃申的門,家裡的人都沒聽見。過了好長時間,敲門人才聽見屋裡有人說:「客堂下有人,不能進來。」敲門的互相商量說:「現在得從後門走。」其中一人就去了。過了一會兒,那人便回來了。留在大門邊上的 人就問他:「生下來的是個什麼樣的人?名叫什麼?該給他幾歲?」去的人說:「生的是男孩,名叫『奴』,應該給他十五歲。」留在那兒的人又問他:「後來這孩子該怎樣死?」去的人回答說:「該因為兵器而死。」陳蕃對黃家的人說:「我會相面。你們這孩子該因兵器而死。」那父母親為此驚恐萬分,連小刀都不讓兒子拿。這孩子長到十五歲,有個人把鑿子放在樑上,鑿子的末端露了出來,黃奴以為是根小木料,就在下面鉤它,鑿子從樑上落下來,陷進了他的腦袋,他就死了。後來陳蕃任豫章郡太守,所以派了差役去到黃申家饋贈禮物,同時詢問一下黃奴在什麼地方。黃家把這情況都作了匯報。陳蕃聽了,歎息地說:「這是命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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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司空南陽郡人來季德,已經入棺等著下葬了,忽然又現出原形,坐在祭床上,面色服裝聲音,還是象常見的那樣。孫兒媳婦,他依次教導告誡,囑咐的事情都有條有理。他鞭打奴婢,也都說得出他們的罪過。吃喝完畢,便告別走了。全家老少,悲痛欲絕。像這樣過了幾年,家裡的人漸漸地覺得有點討厭了。後來他喝酒喝得太多了,醉了以後原形畢露,不過是一條老狗,大家便一起把它打死了。接著大家去打聽這條狗的來歷,原來就是村中賣酒人家的狗。

二十二
山陽郡人王瑚,字孟璉,任東海郡蘭陵縣尉。半夜時分,總有戴著黑頭巾穿著白單衣的小吏到縣府敲門,王瑚去開門迎接他,卻又忽然不見了,像這樣一直過了好幾年。後來(王瑚派人)偷偷地探察他,只見一條老狗,黑 的頭、白的身體仍像過去那樣,一到縣府門口便變成了人。(派出的人)把這情況告訴了王瑚,王瑚就把它殺了,於是敲門的事也就絕跡了。二十三桂陽太守李叔堅,曾給刺史當從事史。他家裡有條狗,像人一樣站起來走路,家裡人說應該殺了它。李叔堅說:「犬馬常常用來比喻君子。狗看見人走路,便模仿著走,有什麼傷害呢?」過了一會兒,狗戴了李叔堅的帽子奔跑起來,家裡的人十分驚訝,李叔堅卻說:「它不小心誤碰上了帽子,是帽帶掛住了它的頭罷了。」狗又在灶前保留火種,家裡人更加惶恐不安了。李叔堅又說:「奴婢們都在田里幹活,狗幫助保留火種,正好可以不再麻煩鄉鄰。這有什麼壞處?」過了幾天,這狗突然死了,結果李家便一點兒怪異的事情也沒有了。

二十四
吳郡無錫縣的上湖有條大堤。管堤的小吏丁初,每次天下大雨,總是去巡視堤岸。這年春天剛下過大雨,他就出去巡視湖堤。傍晚的時候回家,回頭看見有一個婦女,全身上下都穿著青色的衣服,撐著青色的傘,在後邊追著叫喊:「丁副官等等我。」丁初當時十分惆悵,心裡想留步等她,但又起疑云:「本來從沒有看見過這種情況,現在忽然有個女人冒著陰雨天氣走路,恐怕一定是精怪了。」丁初便快步逃跑,回頭看看那女人,追他也追得很急。丁初因而也急匆匆地走,走著走著和那女人的距離變遠了,回頭看那女人,竟自己跳進湖中,撲通一聲,浪花四濺,衣服和傘都飛散開來。仔細一看,原來是只青顏色的大水獺,衣服和傘都是荷葉。水獺曾變成人的形狀,多次用美色來迷惑年輕人。

二十五
魏齊王曹芳正始年間(公元240 年——249 年),中山國人氏王周南任襄邑縣縣長。忽然有隻老鼠從洞中爬出來,在廳堂上對王周南說:「周南,你在某月某日要死去。」王周南急忙趕前去,卻不答腔,老鼠便回到洞中去了。後來到了王周南要死的那一天,老鼠又出來了,還戴著帽子、頭巾,穿著黑衣服.對王周南說:「周南,你中午要死了。」王周南還是不答腔。老鼠又進洞去了。一會兒它又出來,出來了又進洞,轉了幾個來回,講了幾次和前面相同的話。這時正好到了中午,老鼠又說:「周南,你老不答腔,我還能說什麼呢?」說完,便倒在地上死了,它的衣帽也馬上消失了。走近看它,與平常的老鼠沒有什麼不同。

二十六
安陽城南有一座亭館,夜裡不可以在裡面住宿,如果在裡面住宿,總是會死人。有一個書生懂得道術,竟在那亭館裡過夜。亭旁的老百姓說:「這亭館住不得,過去前前後後很多人在亭館裡住過,沒有一個能活著的。」書生說:「沒有害處,我自能對付。」於是他就住在亭館的辦公廳中,還端正地坐在那兒讀書,讀了很久才休息。半夜以後,有個人穿著黑色的單衣,來到門外,呼喚亭主,亭主答應了 一聲。那人問:「看見亭樓裡有人嗎?」亭主回答說:「剛才有一個書生在這裡讀書。現在剛讀罷,似乎還沒有睡。」那人答應了一聲便歎息著走了。一會兒,又有一個人戴著紅色的頭巾,呼喚亭主,就像剛才那個人一樣和亭主問答,也答應了一聲歎息著走了。他們走了以後也就鴉雀無聲了。書生知道沒有人來了,就起來走到剛才那兩個人呼喊的地方,仿照他們的樣子呼喚亭主,亭主也答應了一聲。書生又說:「亭樓裡有人嗎?」亭主就像剛才那樣作了回答。書生就問道:「剛才穿著黑衣服來的是誰?」亭主回答說:「是北屋的母豬。」書生又說:「戴著紅頭巾來的是誰?」亭主回答說:「是西屋的老公雞。」書生說:「你又是誰呢?」亭主說:「我是老蠍。」於是書生勉力讀書讀到天亮,不敢睡著。天亮了,亭邊的百姓來看他,驚訝地說:「怎麼就您一個人能不死?」書生說:「快拿劍來!我給你們捉拿精怪。」於是他就拿著寶劍來到昨天夜裡亭主答話的地方,果然發現了老蠍,大得像琵琶,毒刺有幾尺長。又到西屋抓住了老公雞,到北屋抓住了老母豬。總共殺了三個怪物,亭館裡的毒害就被平息了,以後永遠也沒有災禍橫行了。

二十七
三國東吳時,廬陵郡治所的亭館樓上常常鬧鬼,在裡面過夜的人總是死去。從此以後,過路的使者官員,都不敢到亭館裡留宿。這時丹陽郡有個叫湯應的人,很有膽氣和武藝,出使來到廬陵,就到亭館裡住宿。亭吏告訴他這亭館不能住,湯應沒有聽從。他讓隨從回到外面住宿,自己只拿了一把大刀,獨自一人住在亭中。到三更已過,忽然聽見有人敲門。湯應遠遠地問:「是誰?」外面的人回答說:「是部郡從事史前來互通信息。」湯應讓他進來,他說了一番話就走了。過了一會兒,又有人像剛才那個人一樣來敲門,說:「郡守前來互通信息。」湯應又讓他進來,這人身穿黑衣。這兩個人走了以後,湯應認為他們都是人,一點兒也沒有猜疑他們。轉眼間又有人敲門,說:「部郡從事史、郡守前來拜見。」湯應於是懷疑了,心想:「這夜裡不是拜訪客人的時候,而且部郡從事史和郡守,也不應該一起來。」他知道來的是妖怪了,就拿著刀迎接他們。只見那兩個人都穿著華美的衣服,一起進了屋。坐定後,自稱郡守的便和湯應談話。話還沒有說完,部郡從事史忽然起身繞到湯應的背後。湯應便回過頭來,用刀對面砍去,砍中了他。郡守便離開座位逃了出去,湯應急忙追趕,到亭館的後牆下,追上了郡守,向他連砍幾刀,湯應才回去睡覺。到天亮,湯應帶了人前去尋找,看見有血跡,便按血跡去找,把兩個妖怪都找到了。自稱郡守的,是一頭老豬;自稱部郡從事史的,是一隻老狐狸。從此以後,這亭館裡的妖怪就絕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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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八


曹魏景初年間(公元237 年—239 年),咸陽縣縣吏王臣家裡出現了怪事,無緣無故地會聽見拍手和呼喊的聲音,留神查看卻看不見什麼。他母親夜裡干累了,就靠在枕頭上睡覺。一會兒,便又聽見灶下有喊聲說:「文約,你為什麼不來?」他母親頭下的枕頭回答說;「我被枕住了,不能到你那邊去。你可以到我這兒來喝水。」到天亮一看,原來是飯勺。王臣就把它們放在一起燒掉了,他家裡的怪事從此就沒有了。


魏郡有個叫張奮的人,家裡本來極其富裕,忽然之間卻變得衰老了,財產也散失了,於是就把房屋賣給了程應。程應搬進去居住,全家都生病,所以又把房屋轉賣給鄰居何文。何文先獨自拿了大刀,在傍晚進入北面的堂屋中,躲在樑上。到三更將盡,忽然有一個人,高一丈多,戴著高帽子,穿著黃衣服,登堂喊道:「細腰。」那細腰答應了一聲。那人又說:「屋裡為什麼有活人的氣味?」細腰回答說:「沒有呀。」這個穿黃衣服的人就走了。一會兒,有一個戴高帽子穿青衣服的,再接下來有一個戴高帽子穿白衣服的,他們和細腰的問話答話都與前者一樣。到快要天亮的時候,何文就從樑上跳下,站在堂中,像剛才那三個人一樣呼喚細腰,問道:「穿黃衣服的是誰?」細腰回答說:「是黃金。他在堂屋的西牆下。」何文又問:「穿青衣服的是誰?」細腰回答說:「是銅錢。他在堂屋前離井邊五步遠的地方。」何文又問:「穿白衣服的是誰?」細腰回答說:「是銀子。他在牆東北角的柱子底下。」何文又問:「你又是誰?」細腰回答說:「我是木杵。現在在灶頭下面。」等到天殼後,何文依次挖掘,得到黃金白銀五百斤,銅錢千萬貫。接著便把木杵拿出來燒掉了。從此何文十分富裕,宅屋也就清靜安寧了。


秦國的時候,武都郡故道縣有一座怒特祠,祠堂邊上長著一棵梓樹。秦文公二十七年(公元前739 年),派人去砍伐這棵梓樹,馬上就有狂風暴雨。樹上的創口隨即合攏了,整整砍了一天也沒有把它砍斷。秦文公就增派了士兵,拿著斧頭的人多達四十個,還是砍不斷。士兵們疲倦了便回去休息,其中有一個人傷了腳,不能走路,只好躺在樹下,他聽見鬼對樹神說:「攻戰得很辛勞吧?」其中一個樹神說:「哪裡算得上辛勞?」鬼又說:「秦文公一定不肯罷休,怎麼辦?」樹神回答說;「秦文公能把我怎麼樣呢?」鬼又說:「秦文公如果叫三百個人披著頭髮,用大紅絲線繞住樹幹,穿著赤褐色的衣服,撒著灰來砍你,你能不因窘嗎?」樹神便啞口無言了。第二天,傷了腳的這個人便把聽到的話告訴了秦文公。秦文公於是叫士兵們都穿上赤褐色衣服,緊跟著創口砍出,就用灰撒上。結果樹被砍斷了,樹中有一頭青牛跑了出來,奔跑著進入豐水中。後來青牛又從豐水中跑出來,秦文公派騎兵去擊殺它,開始時沒有取勝。有個騎兵摔到地上後又爬上了故 馬,他的髮髻散開了,便披著頭髮去追它,青牛害怕他,於是逃進豐水中,不敢再出來了。所以,秦國從此以後便設置了旄頭騎。


廬江郡龍舒縣陸亭河邊有一棵大樹,高幾十丈,常常有幾千隻黃鳥在這樹上做窩。當時已經很長時間沒下雨了,老人們在一起互相議論說:「那大樹常常有黃氣,或許有神靈,我們可以向它求雨。」因而他們就拿著酒和干肉去了。陸亭鄉中有一個寡婦叫李憲的,有一天夜裡起床,忽然在房間裡看見一個婦女,穿著繡花衣,自稱說:「我是樹神黃祖,能興雲降雨。因為你本性純潔,所以我來幫助你謀生。明天早晨父老鄉親都要來求雨,我已向上帝請求過了,明天中午就會下大雨。」到了明天中午,果然下而了,於是人們就給她建造了祠堂。這樹神通過李憲的口說:「各位父老鄉親都在這裡。我的住地靠近河流,應該獻上一些鯉魚給大家嘗嘗。」說罷,就有幾十條鯉魚,飛來聚集在祠堂下,在座的人沒有一個不驚奇。像這樣過了一年多,樹神對李憲說:「將要發生大規模的戰爭,現在我得告別你走了。」她留給李憲一個玉環,說:「你拿了這東西,可以避難。」後來劉表、袁術攻戰,龍舒縣的老百姓都逃難流亡到外地去了,只有季憲所在的村子沒遭到戰亂的騷擾。


魏國桂陽太守江夏郡人張遼,字叔高,離開鄢陵縣,隱居在家中買了田地。田中有棵大樹十多圍,枝葉很茂盛,遮住了幾畝地,使之不能長出莊稼。於是張遼就派遣門客去砍掉它。斧子砍了幾下,就有六七斗紅色的漿汁流了出來。門客驚恐萬狀,回來報告了張遼。張遼十分生氣地說:「樹老了,樹漿就紅了,怎麼能這樣大驚小怪!」於是他就自己穿好衣服去了,再砍那棵樹,竟然有大量的鮮血流灑出來。張遼就讓門客先砍樹枝,枝上有一個空地方,只見那裡有一個白頭老人,大約四五尺長,突然跳出來,直奔張遼,張遼用刀抵擋他。如此戰鬥,一共砍掉了老人四五個頭,這些頭都死了。旁邊的人都嚇得趴在地上,而張遼的神情卻還像原來那樣和悅。慢慢地仔細看那死去的白頭老人,既不是人,也不是野獸,大家便順利地砍掉了那棵樹。這就是所說的「木石的妖怪,夔、魍..」之類的東西嗎?這一年,張遼被提拔為司空辟侍御史、兗州刺史。他以秩祿二千石的高貴地位,去探皇家鄉,祭祀祖先,白天穿著繡花衣,花得過了分,竟然也沒有別的妖怪了。


吳先主孫權當政的時候,陸敬叔任建安太守,他派人去砍伐大樟樹,砍了幾斧頭,忽然有鮮血流出來。樹斷了,有個怪物人面狗身,從樹中出來。陸敬叔說:「這怪物名叫『彭侯』。」就把它煮來吃了,它的味道象狗一樣。《白澤圖》說:「樹木的精怪名叫『彭侯』,形狀象黑狗,沒有尾巴,可以把它煮了吃。」


吳國時,有一棵梓樹極粗,葉子寬一丈多,下垂的材枝遮蓋了幾畝地。吳王礦伐這棵樹來造船,叫三十個少年男女拉它。船卻自己飛下了水,童男童女都淹死了。直到今天,水潭中還時常有督促前進的呼號聲。


董仲舒放下帷幕講課,有個客人來拜訪,董仲舒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。客人又說:「要下雨了。」董仲舒便和他開玩笑說:「住在巢裡的知道颳風,住在洞裡的知道下雨。您不是狐狸,就是鼷鼠。」客人就變成了一隻老狐狸。


張華,字茂先,晉惠帝時(公元290 年——306 年)任司空。當時燕昭王墓前有一隻花狐狸,因為年深日久而能使自己變化莫測,於是便變成了一個讀書人,想去拜訪張華。它去問墓前的華表:「憑我的才能相貌,可以去見張司空嗎?」華表說:「您善於辯解,當然沒有什麼不可的。只是張公的才智氣度,恐怕難以控制,你去一定會遭到屈辱,可能還會回不來。不但會丟了您修煉千年的體質,也會讓我老表深受其害。」狐狸不聽華表的勸告,就拿著自己的名片去拜見張華。張華看見他年紀輕輕,風流倜儻,肌膚潔白如玉,舉動從容不迫,轉眼回望風姿橫生,所以十分敬重他。於是他就論列起文章的優劣成敗,分別評判各個作家的名聲和實際,張華還從未聽見過這樣的評論。等到他再商討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、《東觀漢記》等三都史書,探求諸子百家的精微義理,暢談《老子》、《莊子》的玄妙之處,揭示《詩經》中《風》、《雅》的非凡意旨,概括顏淵、閔子騫、冉伯牛、仲弓、宰我、子貢、冉有、季路、子游、子夏等十哲的學問,貫通天文、地理、人事等三才的事理,針砭子張、子思、顏氏、盂氏、漆雕氏、仲良氏、孫氏、樂正氏等八個儒家學派的得失,挑剔吉禮、嘉禮、賓禮、軍札、凶禮等五種禮法的弊端,張華無不應對遲鈍、甘拜下風。張華於是歎息說:「天底下哪會有這種年輕人!如果不是鬼魅,就一定是狐狸。」於是就打掃了床榻挽留他,並留下人防範他。這書生便說:「您應該尊重賢能的人才,寬容普通的百姓,嘉獎聰明能幹的而同情沒有能力的。怎麼能忌恨別人有學問呢?墨子普遍地愛天下的人,他像你這樣嗎?」說完,便要求告辭。張華已經派人守住了門,書生沒能出去。過了一會兒他又對張華說:「您門口部署了士卒擋道,該是對我有懷疑了吧。我真擔心天下的人,將會捲起舌頭不再和您說話,足智多謀的賢士,望著您的家門而不敢進來。我深深為您感到可惜。」張華沒有理睬他,反而叫人防守得更加嚴密了。這時候豐城縣縣令雷煥,字孔章,是個廣聞博見的人,來拜訪張華,張華把書生的事告訴了他。雷煥說:「如果你懷疑它是鬼魅或狐狸,為什麼不呼獵犬來試探一下呢?」張華就呼獵犬來試探,那老狐狸竟然沒有一點害怕的神色。狐狸說:「我生來就有這樣的才智,你反把我當成妖怪,用狗來試探我,儘管你千方百計來試探我,難道能傷害我呢?」張華聽見後更加惱火 了,說:「這書生一定是真的妖怪了。聽說鬼怪怕狗,但狗能識別的只是修煉了幾百年的怪物,至於修煉了千年以上的老精怪,狗就不能再識別了。只有搞到千年的枯木點燃後照它,它的原形才能立即顯出來。」雷煥說:「千年的神木,在什麼地方能搞到呢?」張華說:「人們傳說燕昭王墳前的華表木,已經經歷了一千年了。」於是張華就派人去砍華表。使者快要到華表木那裡了,忽然空中有一個穿著青衣服的小孩來到跟前,問使者說:「您來幹什麼呀?」使者說:「張司空那裡有一個少年來訪,很有才學,善於辯說,張司空懷疑他是妖怪,派我來取華表木去點燃了照他。」青衣小兒說:「老狐狸不明智,不聽我的話,今天災禍已經波及我了,我哪能逃避得了呢?」於是便放聲大哭起來,但忽然又不見了。使者就砍伐了那華表木,木中的血都流了出來,他便扛著華表木回去了。把華表木點燃了來照書生,競是一隻花狐狸。張華說:「這兩樣東西如果不碰上我,過一千年也不可能發現。」於是他就把狐狸煮了。


晉朝時,吳興郡一個人有兩個兒子,他們在田里勞動時,曾經被父親大罵並追打。兒子們把這事告訴了母親。母親問他們的父親,父親大吃一驚,知道是鬼魅,便叫兒子把它砍死。鬼便安靜下來不再去了。父親擔心兒子被鬼所困,就親自去看看。兒子以為是鬼,就把父親殺死埋了。那鬼就馬上回家,變成了他父親的形狀,並且對他家裡的人說:「兩個兒子已經殺死了妖怪。」兒子傍晚回家,全家都向他們祝賀,過了好幾年大家都沒有發覺。後來有一位法師來拜訪他們家,對兩個兒子說:「你們的父親有根嚴重的邪氣。」兒子把這話告訴了父親,父親十分惱火,兒子出來,把父親惱火的事告訴了法師,叫他快走。法師卻唸唸有詞走進內屋,父親立即變成了一隻很大的老狐狸,鑽到床下,法師就把它捉住殺了。這下子大家才知道,從前殺掉的,竟是真父親啊。於是家裡就重新為父親安葬服喪。一個兒子因此自殺了;一個兒子又氣忿又懊悔,也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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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七


陳國的張漢直到南陽去,跟隨京兆尹延篤學習《左傳》。他走了幾個月以後,妖怪挾持他的妹妹,通過他妹妹的口揚言道:「我病死了,屍體還在路上,魂兒還常常受到飢餓與寒冷的困擾。我過去打好的兩三雙草鞋,掛在屋後的楮樹上;傅子方送給我五百文錢,放在北牆下面。這些東西我都忘記拿了。還有我向李幼買了一頭牛,憑證放在書箱中。」大家去找這些東西,都像他妹妹說的那樣。連他的妻子都還不知道有這些東西,他妹妹剛從丈夫家裡來,也不是張漢直所能碰到的。所以家裡人十分悲傷,更加認為張漢直的死是確定無疑的了。於是父母兄弟,都穿了喪服來接喪。離學府還有幾里地,他們卻碰上張漢直和十幾個同學一起走著。張漢直看見了家裡人,奇怪他們穿戴成這個樣子。家裡人看見張漢直,以為他是鬼,惆悵迷惘了很長時間。張漢直就上前向父親行了禮。他父親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說了,父子倆真是悲喜交集。凡是我所聽到看到的,像這樣的事情並非只有一件,所以我才知道這是妖怪造成的。


漢朝陳留郡外黃縣的范丹,字史雲,年輕時曾當過尉從佐使,給督郵送送文書。范丹是個有志氣的人,他慚愧自己只能當這種差役小吏,於是就在陳留郡的大澤中,殺死了他騎的馬,扔掉了他當差役所戴的頭巾,假裝自己遭到了搶劫。有個神靈降臨到他家中,對他家裡的人說:「我是史雲,被強盜殺死了。你們趕快到陳留郡的大澤中去收拾我的衣服。」家裡人去了,拿到了一塊頭巾。范丹於是到了南郡,又轉移到京畿地區,跟隨那些精英賢良求學,十三年以後才回到家中,家裡人都不再認識他了。陳留郡的人們推崇他的志氣德行,在他死後,給他取了個號叫貞節先生。


吳國人費季,寄居在楚國已很久了,當時路上經常發生拾劫事件,妻子常常為他擔憂。費季和同伴們在廬山下投宿,各人互相詢問離家有多久了。費季說:「我離家已經好幾年了。臨走的時候,我和妻子告別,去向她要了一枚金釵才動身,我只是想試試她的心,看她是否會給我罷了。我拿到了金釵,就把它放在門框上端的橫木上。等我動身的時候,忘了對她說。這金釵肯定還在門上。」這天晚上,他的妻子夢見費季說:「我走在路上碰到了強盜,死了已經兩年了。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,我走的時候拿了你的金釵,並沒有把它帶走,而是把它放在門框上端的橫木上,你可以去把它取下來。」他妻子醒了,去摸了一下門框上,果然拿到了金釵,家裡就相信費季真是死了,便給他辦了喪事。過了一年多,費季卻回家了。

余姚縣的虞定國,生得儀表堂堂;同縣的蘇家姑娘,也很漂亮。虞定國曾經見過她,便愛上了她。後來蘇家看見虞定國前來,主人就留他過夜。半夜時分,虞定國對蘇公說:「賢女長得根漂亮,我心裡十分欽佩仰慕她。今晚是否能叫她出來一下呢?」主人因為虞定國是當地的高貴人物,便叫女兒出來陪伴侍侯他。於是虞定國來往漸漸頻繁,他告訴蘇公說:「我沒有什麼來報答您。如果有什麼官府中的公差。我就替您承擔吧。」主人聽了很高興。在這以後,有個差役叫蘇家主人去服役,主人就去找虞定國。虞定國十分驚訝,說:「我和你根本沒有面談過,你怎麼會這樣?這裡頁一定有怪。」蘇家主人就詳細地把那事情說了。虞定國說:「我難道肯乞求人家的父親而奸淫人家的女兒?如果你再看見他來,就該把他殺了。」後來蘇公果然捉到了妖怪。


淮南內史朱誕,字永長,在吳國孫皓時,任建安太守。朱誕侍從的妻子患有鬼病,她的丈夫卻懷疑她有姦情。後來侍從外出,便偷偷地在牆上打了個洞來監視她。正好看見妻子在布機上織布,但她的眼睛卻遠望桑樹,和樹上的人說說笑笑。侍從抬頭看那樹上,只見有一個年輕人,大約在十四五歲,穿著青衣服,戴著青頭巾。侍從把他當作真人,便拉弓射他。他卻變成了一只蟬,大小象畚箕,伸展著翅膀飛走了。妻子也隨著那射箭聲驚訝他說:「呀!有人射你。」侍從覺得這事很奇怪。後來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,侍從看見兩個小孩在路上交談。有一個說:「為什麼老是看不見你?」其中一個就是樹上的小孩,他回答說:「上次倒霉,被人射了,傷口拖了很長時間。」那小孩又問:「今天怎麼樣了?」這小孩說:」全靠了朱太守粱上的膏藥,我把它拿來敷在傷口上,這才痊癒了。」侍從對朱誕說:「有人偷了您的膏藥,您是否有所察覺?」朱誕說:「我的膏藥早就放到了樑上,別人哪能偷得著呢?」侍從說:「不一定這樣吧。您還是去看看它。」朱誕根本不相信。他試探著去看看,那膏藥還是像過去那樣原封沒動。朱誕便說:「小子故意胡說八道,膏藥明明還是象原來那樣。」侍從說:「打開試試看。」朱誕一打開,只見那膏藥早就丟了一半。把它收刮起來時。看見有腳爪的痕跡,朱誕因而非常驚訝,就詳細地問侍從,侍從便把這事情的前後經過一一告訴了朱誕。


吳國的時候,嘉興的倪彥恩住在縣城西邊的誕裡,忽然看見鬼魅到他家中,跟人談話,吃東西也像人一樣,只是看不見它的形體。倪彥思的奴婢中有一個在背後罵女主人的,那鬼魅說:「現在該把她告訴給主人聽了。」倪彥恩收拾了這個奴婢,於是再也沒有敢罵他老婆的了。倪彥恩有個小老婆,鬼魅纏著要她作陪,倪彥思就去請了道士來驅逐這鬼魅。酒肉已經擺好了,鬼魅卻從廁所中取了大糞撒在它的上面。道士便猛烈打鼓,召請各路神仙,鬼魅卻拿了小便壺,在神座上吹出號角似的聲音。一會兒,道士忽然感到背上發冷,慌忙起來脫衣服,原來是小便壺在背上。於是道士便作罷走了。 倪彥思夜晚在被窩裡偷偷地和老婆談話,兩人都為這個鬼魅發愁。鬼魅卻在屋樑上對倪彥思說:「你和妻子一起來說我,我現在該鋸斷你的屋樑。」樑上立即發出轟隆隆的聲音。倪彥恩害怕屋樑斷下來,就拿了火燭照著察看,鬼魅立即把火吹滅了,而鋸斷屋樑的聲音更猛烈了。倪彥思害怕房屋塌下來,就把全家老幼都打發到門外,又拿了火燭,再去察看屋樑,那屋樑卻還是象原來那樣完好無損。鬼魅哈哈大笑,問倪彥思:「你再說我嗎?」郡中主管農業的官員聽見了這件事,便說:「這怪物一定是只野貓精。」鬼魅便去對典農說:「你拿了公家幾百斛谷子,藏在某某地方。你當官這樣不清廉,卻還敢來說我。今天我該向官府告發,帶了人去取出你所偷的谷子。」典農非常恐懼,連忙向它道歉。從這以後,再也沒有敢說這鬼魅的了。三年以後,鬼魅走了,不知在什麼地方。


曹魏黃初年間(公元220 年—226 年),頓丘縣邊境上有個人騎著馬在夜裡趕路,看見路當中有一樣東西,像兔子那樣大,兩隻眼睛象鏡子一樣明亮,突然跳到馬的前面,使馬不能再向前走了。這人大吃一驚,便從馬上摔了下來。鬼魅便在地上把他捉住了,這人又驚又怕,一下子昏死過去了。過了好久他才甦醒過來,鬼魅已經消失了,不知道它到了什麼地方。他於是又上了馬,向前走了幾里,碰到一個人,互相問候完畢,他便說:「剛才我碰到了這樣的怪事,現在能和你作伴,我十分高興。」那人說:「我一個人走路,有您作伴,快樂得不能再說了。您的馬走得快,就在前面走吧,我在後面跟著您。」於是他們就結伴頁行。那人問他:「剛才那東西怎麼樣?讓您擔驚受怕了嗎?」他回答說:「那東西的身體象兔子,兩隻眼睛象鏡子,形狀很可怕。」這夥伴說:「你想回頭看看我嗎?」他回頭一看,又是那怪物。那鬼魅便跳上了馬,這人就摔到了地上,嚇死了。家裡的人奇怪這馬獨自回來,就去尋找,才在路邊找到了他。過了一夜,這人才甦醒過來,他描述的情形就像這樣子。


袁紹,字本初,他人在冀州,而在河東郡卻有他的神靈出現,號稱度朔君,百姓一起為他建立了廟宇。廟裡有個主簿非常幸福。陳留郡的蔡庸當了清河太守,前來拜訪這廟宇。他有個兒子名叫蔡道,死了已經三十年。度朔君給蔡庸置辦了酒席,說:「賢子早就來了,他想見見您。』一會兒,蔡道就來了。度朔君自己說他的先輩過去曾任充州。有一個男士姓蘇,母親病了,他就到廟裡來祈禱。主簿說:「您碰上了天上的神君,他要留您一下。」忽然聽見西北方有鼓聲,接著度朔君就到了。一會兒,有一個客人進來,穿著黑色的單衣,頭上插著五彩繽紛的羽毛,有幾寸長。這客人走了後,又來了一個人,穿著白色的單衣,戴著高帽子,帽子象魚頭,對度朔君說:「從前到廬山一起吃李子,回想起來還沒有多久,卻已經三千年了。時間過得真快,使人惆悵。」這人走了後,度朔君對男士說:「剛才來的這個是南海王。」男士是讀書人,度朔君精通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五 經,特別熟悉《禮記》,所以與男士談論起禮儀來,男士不及他。男士求度朔君治好他母親的疾病,度朔君說:「您住宅的東面有座舊橋,有人把它搞壞了。這座橋上的神,您母親曾經冒犯過他。您如果能夠修好橋,那麼您母親的病便會痊癒了。」曹操討伐袁譚,派人到廟裡來借一千匹綢緞,度朔君不給。曹操就派張郃來搗毀廟宇。離廟還有一百里左右,度朔君便派兵幾萬,同路趕來。張郃離廟宇還有二里地,便有雲霧籠罩了張郃的部隊,他們不知道這廟宇在哪裡。度朔君對主簿說:「曹操的氣勢很盛,應該避過他。」後來蘇家的隔壁鄰居家有神靈降臨,那男士辨認出是度朔君的聲音,度朔君說:「過去我移居到匈奴去了,和你們久別了三年。」那男士就派人向曹操報告:「我想修築一下舊廟,但那塊土地已經衰敗不適合居住了,我想讓度朔君寄居在你那邊。」曹操說:「很好。」於是就修築了城北的樓房讓度朔君住在裡面。過了幾天,曹操去打獵,獵得一個怪物,像魔一樣大,大腳,顏色白得象雪,皮毛柔軟滑爽得可愛,曹操用這皮毛摩擦面孔,真最舒服得沒法形容。那天夜裡,曹操聽見樓上有人哭著說,「小孩出行還不回來。」曹操拍著手說:「這傢伙說這種話,真該他衰敗了。」早晨他就帶來了幾百隻狗,包圍了這座樓。狗發現了氣味,便裡裡外外衝擊搏鬥,只見有一個怪物,大小象驢子,自己跳到樓下,狗就把它咬死了,廟裡的神靈從此就消失了。


臨川郡陳臣的家裡很富裕。永初元年(公元107 年),陳臣坐在書房中,他住宅內有一畦筋竹,白天忽然看見一個人,長一丈多,面孔象驅疫辟邪的神像方相,從筋竹林中走出來,逕直對陳臣說:「我在你家中好多年了,你一直不知道,今天要離開你了,應該讓你知道我。」這人走了一月左右的某一天,陳家被大火燒了,奴婢一下子都被燒死了。不到一年,陳家便非常貧窮了。


東萊郡有一人家,姓陳,全家一百多口人。有一天燒早飯,鍋子老是燒不開。把鍋子上的蒸籠拿起來看,忽然有一個白頭老人從鍋子中走出來。於是陳家的人便到巫婆那裡去占卜。巫婆說:「這是一件大怪事,你們全家都要死光。你們快回家,多做些兵器,兵器做成後,把它們放在大門邊的牆壁下,把大門緊緊關上,你們都躲在家裡,有騎馬乘車的來敲門,千萬別答應。」於是他們就回到家中,一起動手砍削,做成了一百多件兵器,放在門廳裡。後來果然有人來了,在門外大聲呼喚,但裡面沒有人答應。那主帥十分惱火,叫部下從門口闖進去。隨從探看了一下門裡邊,看見大大小小的兵器一百多件,就出門向主帥匯報了這種情況,主帥聽了後非常恐慌惋惜,對身旁的人說:「叫你們快點來,你們卻不趕快來,因此一個人也抓不到,我們拿什麼去交差呢?從這裡向北走,大約八十里,有一家一百零三口人,去把他們抓了來相抵吧。」過了十天,這北邊的一家全都死光了。這一家聽說也姓陳。


十一
普惠帝永康元年(公元300 年),京城裡抓到一隻奇異的鳥,沒有人能叫出它的名稱。趙王司馬倫派人拿了這隻鳥出去,在城內街市上來回走,見人就問。當天,皇宮西邊有一個小孩看見了這鳥,就自言自語地說:「服留鳥。」拿鳥的人回去報告了趙王。趙王派他再去尋找,又看見了那個小孩,就把他帶進了皇宮。趙王把鳥緊關在籠子裡,並把這個小孩關閉在門內。明天再去看看,卻全部不見了。

十二
南康郡南部有座東望山。曾經有三個人進了山,看見山頂有果樹,便爬上山頂,只見各種果樹全都種上了,排列得很整齊,好像人的隊伍一樣。這時柑子正好熟了,三個人便一起吃了個飽,還在懷裡藏了兩隻,想出山後拿給別人看。只聽見天空中有人說道:「快點放下那兩隻柑子,才聽任你們離開!」

十三
秦瞻居住在曲阿縣彭皇野外,忽然有一樣東西象蛇,一下子鑽進了他的腦袋中。這條蛇剛來的時候,先聞聞氣味,接著便從秦瞻的鼻孔中鑽進去,最後盤繞在他的頭顱中,他便覺得轟轟作響,只聽見那蛇在腦子裡咂咂咂的吃食聲,過了幾天,蛇就鑽出來爬走了。過了不久,蛇又來了,秦瞻馬上拿手巾縛住鼻子和嘴巴,但仍然被蛇鑽了進去。這樣過了好幾年也沒有其他毛病,只是感到頭很重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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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漢朝有個叫談生的,年紀四十歲了,還沒有妻子,常常因為心中有所感慨激動而誦讀《詩經》。有一天半夜,有個姑娘年紀大約在十五六歲,體態容貌和衣著打扮,天下沒有誰能比得上她的,她主動來接近談生,和他做夫妻。說道:「我和人不同,你不要用火來照我。三年以後,才可以照照罷了。」談生就和她結成了夫妻。後來生了一個兒子,已經兩歲了,談生實在忍不住了,便在夜裡等妻子入睡後,偷偷地用火燭照著看她。只見她的腰部以上,像人一樣長著肉,腰部以下,只有枯骨。妻子醒了,就說道:「您辜負了我。我快要活了,您為什麼不能再忍耐一年而竟然在現在來照我呢?」談生連忙向她道歉。他妻子痛哭流涕再也忍不住了,對談生說:「雖然和您永遠斷絕了夫妻關係,但我顧念我的兒子,如果您窮得不能連他一起養活,就暫且跟我走一趟,我要送給您一點東西。」談生跟著妻子去了,進入一間華麗的堂屋,裡面的器物都非同尋常,他妻子拿了一件綴著珠寶的長袍給了他,說:「可以靠它來養活你自己了。」她撕了一片談生的衣襟,談生就把衣襟留下走了。後來談生拿著這珠袍到市場上出售,睢陽王家的人買了它,談生得到了成千上萬的錢。睢陽王認識那長袍,說:「這是我女兒的長袍,哪會在市場上呢?這一定是挖了我女兒的墳墓。」於是他就把談生抓來拷問。談生詳細地把實情如實回答。睢陽王還不相信。於是就去察看女兒的墳墓,那墳墓還是象原來那樣完好無損。掘開墳墓查看,棺材蓋下面果然發現了談生的衣襟。又把談生的兒子叫來細看,也正像自己的女兒。睢陽王這才相信談生的話,便召見了談生,又把那女兒的珠袍贈送給了他,把他當作自己的女婿。還上書朝廷推薦談生的兒子當了郎中。

二十二
盧充,范陽縣人。在他家西面三十里的地方,有崔少府的墳墓。盧充當時二十歲,在冬至前一天,他到住宅西邊打獵遊玩。看見一隻獐,便拿起弓射它,把它射中了。獐跌倒了又爬起來逃跑,盧充便追趕它,不知不覺追了很遠。忽然看見路北一里左右的地方,有一座高大的門第,瓦房四面環繞,好像是宮府,不再有獐子了。大門當中一個侍從高聲傳呼道:「貴客請進。」盧充問:「這是什麼府第呀?」回答說:「是崔少府的府第。」盧充說:「我衣服破爛,哪能去見少府呢?」這時立即有個人拿來一包新衣服,對盧充說:「府君把這個送給您。」盧充便換好衣服,進去拜見少府,通報了自己的姓名。酒斟了數巡、菜上了幾道後,少府便對盧充說:「令尊大人不嫌我門第卑賤,最近收到他的信,為您向我小女求婚,所以我才把你接了來。」說完便把信拿給盧充看。父親死的時候,盧充雖然很小,但已經能認識父親的筆跡了,所以看到信後便馬上哽咽起來,也不再推辭了。少府便吩咐家裡的人說:「盧郎已經來了,可以叫女兒梳妝打扮好。」又對盧充說:「您可以到東廂房去。」等到黃昏,裡面的人說:「小姐梳妝打扮已經完畢。」盧充到了東廂房,小姐已經下了車,站在席邊,和盧充一起拜堂。喜慶的時間是三天,每天都大辦酒席。 三天過去了,崔少府對盧充說:「您可以回家了。我女兒有懷孕的跡象,如果生男孩,會抱來還給你,請你放心,如果生女孩,就留下來讓她自己撫養。」又命令外面的侍從準備好車輛送客人,盧充便告辭出門。崔少府送到大門口,握著他的手眼淚直淌。盧充出了大門,看見一輛小牛車,套著一頭青牛(「衣」當作「牛」),又看見自己原來所穿的衣服和弓箭仍在門外。不久,崔少府又傳令讓一個人提著包衣服交給盧充,並慰問他說:「姻緣就這樣開始了,分別卻使我家小姐十分惆悵怨恨。現在再送給您一套衣服,被褥也配備好了。」盧充上了車,像閃電般地離去了。一會兒到了家,家人看見他悲喜交集。打聽查詢後,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而盧充進了他的墳墓。盧充回憶著那一切,十分懊惱惋惜。分別後四年的三月三日,盧充到河邊修楔遊玩,忽然看見河邊有二輛小牛車,忽沉忽浮,一會兒靠近了岸邊。和盧充坐在一起的人都看見了,盧充開了車子的後門,看見崔氏女和一個三歲的男孩一起坐在車中。盧充看見了她們很高興,想去握住她的手。崔氏姑娘舉起手來指著後面的車子說:「郎君快去拜見大人。」盧充拜見崔少府,上前問候。崔氏姑娘抱著兒子還給了盧充,又給了他一隻金碗,還贈給他一首詩,寫道:「姿色輝煌象靈芝,光澤豐滿多美麗。漂亮艷麗誰不知,誇我出眾又神奇。含花欲放未及開,盛夏遭霜全枯萎。華麗榮耀永消逝,人間道路全隔離。陰陽命運看不透,賢郎忽然來偎倚。交歡短暫離別速,都由神靈來管理。贈送親人用什麼?送只金碗可養子。恩愛夫妻從此別,心碎腸斷肝脾裂。」盧充接過兒子、金碗和詩,忽然之間兩輛車子就不見了。盧充帶著兒子回到岸上,在座的人說這兒子是鬼,就都遠遠地朝他吐唾沫,但他兒子的形狀卻還是老樣子。大家就問這孩子:「誰是你的父親?」孩子徑直撲進盧充懷裡。大家開始還有點奇怪厭惡,等到傳閱了那首詩以後,便都感慨地歎息死人和活人之間這種玄妙的交往。盧充後來駕車到集市上去出售金碗,故意抬高它的價格,不想讓它很快就賣掉,期待著認識金碗的人到來。忽然有一個年老的婢女認識這只碗,便回去告訴女主人說:「我在集市上看見一個人坐在車上,出售崔氏姑娘棺材中的金碗。」這女主人就是崔氏姑娘的親姨母。她派兒子去查看,果然像那個老婢女講的。他便上了盧充的車,通報了自己的姓名,對盧充說:「過去我的姨母嫁給了崔少府,生了個女兒,還沒有出嫁就死了。我母親很悲痛,贈送給她一隻金碗,把它放在棺材中。你能否說說你得到這隻金碗的前後經過?」盧充便把那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。那孩子也為此悲傷地抽泣起來,於是便帶著金碗回去把這事情告訴了母親。母親便叫他到盧充家裡,把盧充的兒子接來看看。所有的親友都來了。那兒子有崔氏姑娘的形狀,又有點像盧充的相貌。兒子和金碗都得到了驗證,姨母說:「我的外甥女是三月底降生的。她父親說:『春天溫暖,祝願她休美健強。』於是就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溫休。『溫休』,大概就是『幽婚』,是在陰間結婚的意思吧。她在死後成婚的預兆早在取名時就很明顯了。」盧充的兒子長大後根有才器,做過秩祿為二千石的郡守。子孫都做官,一直承襲到現在。他的後代盧植,字子干,更是天下聞名。

二十三
東漢時,汝南郡汝陽縣西門亭有鬼魅。旅客在亭樓中留宿,總是有人死亡。被惡鬼殘害的人,都掉了頭髮,遺精而死。探問其中緣故,那裡的人說:「從前這裡也已常有怪物。後來汝南郡的侍奉掾宜祿縣人鄭奇來這兒,離亭還有六七里,忽然有個打扮得很整齊的婦女請求搭車。鄭奇開始為難她,然後就讓她上了車。他們到了亭中,便匆匆趕到樓下。守亭的士兵說:『這樓上不得。』鄭奇說:『我不怕。』當時天色也已經昏暗了,於是鄭奇就上了樓,和這婦女睡了。天還沒亮,鄭奇就動身走了,守亭的士兵上樓去打掃。竟看見一具女屍,他十分驚懼,就跑去報告了亭長。亭長馬上敲鼓,召集了所有的侍從差役,一起去查看。原來這婦女是西門亭西北八里處的吳家媳婦,最近剛死,昨天晚上快要下葬了,火燭卻熄滅了,等到點了火燭再拿來,屍體就不見了。現在一經發現,吳家的人就來把這屍體抬走了。鄭奇動身走了幾里路,小腹開始疼痛,走到南頓縣利陽亭,腹痛加劇,人便死了。從此,這樓上就沒有人再敢上去了。

二十四
穎川郡的鍾繇,字元常,曾經幾個月不上朝,他的神色氣質與平時不同。有人問他這是什麼緣故,他說:「這幾個月常常有一個美女到我這兒來,她漂亮得非同一般。」問他的人說:「這美女一定是個鬼,你可以把她殺了。」那美女後來又來了,卻不馬上走到鍾繇跟前,而停在門外。鍾繇問她:「你為什麼不進門?」那女人說:「因為您有殺我的念頭。」鍾繇說:「我根本沒有這種想法。」便慇勤地連聲呼喚她,她才進了屋。鍾繇心裡很恨她,卻又有點不忍心,但還是砍了她一刀,傷了她的大腿。這女人馬上出了門,用新棉花揩擦,鮮血滴滿了她走過的路。第二天,鍾繇派人按照這血跡去找她,便來到一座大墳,棺材中有一個漂亮的女人,身體就像活人一樣,穿著白色的絲綢衫、紅色的繡花背心,被砍傷了的左大腿,還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鮮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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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夏侯愷,字萬仁,因生病而死了。他同族人的兒子苟奴,平素能看見鬼。他看見夏侯愷多次回家,想取走馬,並為他的病妻擔憂,他回家時戴著上部平如屋頂的帽子,穿著單衣,進屋坐在他在世時經常坐的西牆邊的大床上,向人要茶喝。

十二
諸仲務有一個女兒叫顯姨,嫁給米元宗做妻子,生小孩時死在家中。當時民間的風俗:生小孩而死的,要用墨點在臉上。她母親不忍心這樣做,諸仲務就偷偷地自己去給女兒點墨,沒有人看見他這樣做。米元宗任始新縣丞,夢見他妻子來上床,分明看見她那剛用白粉化過妝的臉上有黑點。

十三
晉代新蔡縣人王昭的小牛車停在官府的廳堂上,晚上,這車子卻無緣無故地自己轉動起來,闖進了官廳旁邊的廂房中,撞破牆壁衝了出去。後來又 多次聽到呼喊喧鬧以及攻打的聲音從四面傳來。王昭就召集很多人,準備好弓箭等戰鬥武器,隨著手指拉弦的聲音,箭都射出去了,而鬼也隨聲挨了好幾箭,都跌倒在泥土中。

十四
吳國赤烏三年(公元240 年),句章縣百姓楊度到余姚去。他在夜裡趕路,有一個拿著琵琶的少年要求搭車,楊度就讓他上了車。那少年彈琵琶彈了幾十隻曲子,彈完後,就吐出舌頭瞪著眼睛來嚇唬楊度,然後就走了。又走了二十里左右,楊度又看見一個老人,自稱姓王名戒。楊度又讓他搭了車,還對他說:「鬼善於彈琵琶,彈得很悲哀。」王戒說:「我也會彈。」原來他就是剛才那個鬼,又瞪眼吐舌的,楊度嚇得差一點死去。

十五
琅邪郡人秦巨伯,六十歲了,曾經在夜裡出去喝酒,路過蓬山廟的時候,忽然看見他的兩個孫子來迎接他。但一個孫子攙扶著他才走了一百多步,便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在地,嘴裡罵道:「老奴才!你某某天毒打了我,我今天要殺死你!」秦巨伯仔細想了想,那天的確打過這個孫子。秦巨伯就裝死,兩個孫子便扔下秦巨伯走了。秦巨伯回到家中,想要處罰兩個孫子。兩個孫子又驚訝又惋惜,向他磕頭說:「當子孫的,哪會有這種事呢?恐怕是鬼魅作祟,求您再去試它一下。」秦巨伯心中有點醒悟了。過了幾天,他又假裝喝醉了酒,來到這座廟前。又看見兩個孫子來攙扶他。秦巨伯連忙把他們緊緊挾住,鬼動彈不得。到家中一看,卻是兩個廟中的偶像。秦巨伯便點了火烤它們,它們的腹部、背部都被烤得枯焦裂開了,然後把它們提出去扔在院子中,到夜裡它們便都逃跑了。秦巨伯後悔自己沒能把它們殺了。一個多月後,秦巨伯又假裝喝醉了酒在夜裡外出,他懷裡藏著刀離家,家裡的人卻不知道。夜深了他還沒有回來,他的孫子怕他又被那鬼魅搞得走投無路,就一起去迎候秦巨伯,秦巨伯竟然把自己的兩個孫子刺死了。

十六
漢代建武(「武建」當作「建武」)元年(公元25 年),東萊郡有個姓池的人,家裡常常造酒。有一天,他看見三個奇怪的客人,一起拿著面和飯來到他家,向他要酒喝,喝完就走了。一會兒,有一個人來,說他看見三個鬼醉倒在樹林裡。

十七
吳先主孫權殺死了武衛營中的小兵錢小小,錢死後卻在大街上顯出原形,並僱用傭工吳永派他送信給大街南端的廟宇,去借兩匹木馬。木馬借來後,他用酒噴了一下,便都變成了好馬,連鞍座和馬籠頭也都完備。
十八
南陽郡人氏宋定伯,還在他年輕的時候,一次在夜裡走路時碰上了鬼。宋定伯問他,鬼說:「我是鬼。」鬼問宋定伯:「你又是誰?」宋定伯欺騙他說:「我也是鬼。」鬼問:「你要到什麼地方去?」宋定伯回答說:「想到宛縣縣城的市場上去。」鬼說:「我也想到宛城的市場上去。」於是宋定伯就和鬼一起走了幾里路。鬼說:「步行太慢,我們可以互相合作,輪流掮著走,怎麼樣?」宋定伯說:「那太好了。」鬼就先掮著宋定伯走了幾里。鬼說:「您太重,恐怕不是鬼吧?」宋定伯說:「我是新鬼,所以身體才沉重。」接下來宋定伯也掮起了鬼,鬼一點兒也沒有什麼重量。他們就如此反覆輪換掮著走。宋定伯又說:「我是新鬼,不知道鬼害怕什麼?忌諱什麼?」鬼回答說:「只是不喜歡人的唾沫。」於是他們還是一起走著。路上碰到了河,宋定伯叫鬼先渡,仔細聽著那鬼渡河,一點聲音也沒有。宋定伯自己渡河時,水聲嘈雜。鬼又說:「你渡河為什麼有聲音?」宋定伯說:「是我剛死,不熟練淌水過河的緣故吧。請你不要奇怪。」快要到宛城的市場了,宋定伯便把鬼掮在肩上,緊緊地捏住他。鬼被捏得大聲叫嚷,聲音哇哇哇的,請求宋定伯把他放下來。宋定伯不再聽他的,一直把他掮到宛城的市場上,才把他放下扔在地上,鬼卻變成了一隻羊,宋定伯就把這隻羊賣了,怕它再有變化,便對它唾了些口水,得到了一千五百文錢就走了。當時石崇說過這樣的話:「定伯賣鬼,得錢千五。」

十九
吳王夫差的小女兒名叫紫玉,年紀十八歲,才能和容貌都很出色。當時有個少年叫韓重,十九歲,有道術。紫玉愛上了他,私下派人給他送信,心許做他的妻子。韓重要到齊、魯一帶去求學。臨走時,把這婚事托付給了自己的父母,讓他們去求婚。吳王很惱火,不肯把女兒嫁給韓重。紫玉因此鬱悶而死,埋葬在閶門的外邊。三年後韓重回到家中,問他的父母,父母說:「吳王非常惱火,紫玉也鬱結而死,早已埋葬了。」韓重痛哭流涕,十分悲哀,他準備了祭品禮物,去紫玉墓前悼念她。紫玉的靈魂從墳墓中走了出來,和韓重見面後,流著眼淚對韓重說:「過去你走了以後,你雙親向父王求婚,想必能成全我這終生大願。沒料到分別以後,遭到這樣的命運,又有什麼辦法呢?」紫玉於是向左邊掉過頭去,彎著脖子唱道:「南山有只烏,北山張網羅。烏鴉已高飛,羅網沒奈何!本想嫁給您,壞話又太多。鬱結生重病,沒命葬黃土。命運真不好,冤死又如何!鳥類的大王,名字叫鳳凰。一日失雄鳳,三年多悲傷。雖有眾鳥在,不願配成雙。故顯鄙陋身,迎您滿面光。身遠心相近,哪有一刻忘?」唱完後,紫玉抽泣流淚,邀請韓重一起回到墳墓裡。韓重說:「死和生是兩個世界。我怕有罪過,不敢接受你的邀請。」紫玉說。「死和生是兩個世界,我也知道這個道理。但是今天一分別,以後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機會了。您是怕我成了鬼而來禍害您嗎?我是要真誠地把自己奉獻給您,難道您不相信?」韓重被她的話感動了,就送她回到墳墓裡去。紫玉置辦了酒宴款待他,留他住了三天三夜,盡到了夫妻之間的札儀。韓重將要出墳墓時,紫玉拿了 一顆直徑一寸的明珠送給韓重,對他說:「父王既毀壞了我的名聲,又斷絕了我的心願,還有什麼話可說呢?季節交替氣候變化時您要多加保重。如果去我家,請你代我向父王表示敬意。」韓重出了墳墓,就去拜見吳王,主動敘述了這些事情。吳王大發雷霆,說:「我女兒已經死了,你卻製造謠言,來污辱死者的靈魂。這不過是你偷挖墳墓盜竊寶物而假托鬼神罷了。」於是就馬上逮捕了韓重。韓重逃跑了,來到紫玉的墳地訴說了這件事。紫玉說;「別擔心,我現在就回去向父王說明。」吳王正在梳洗,忽然看見紫玉,大吃一驚,又悲又喜,問道:「你靠了什麼又活了?」紫玉跪著說道:「過去書生韓重來求婚,大王不同意。我的名譽被毀壞了,我對他的情義被截斷了,所以我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。韓重從遠方回來,聽說我已經死了,所以特地送來了祭品禮物,到墳上悼念我。我感激他情意深厚,始終如一,就立即和他見了面,接著又把明珠送給了他。他沒有去挖我的墳,請大王別再追究他了。」吳王夫人聽見紫玉的聲音,便出來抱住她,紫玉卻像煙一樣消失了。

二十
隴西郡有個叫辛道度的,外出東學到雍州城,離城還有四五里路,看見近處有一座很大的住宅,一個身穿青衣的婢女站在門口。辛道度便到門前請求吃頓晚飯。婢女進去報告了秦王的女兒,秦姑娘便叫婢女去讓辛道度進屋。辛道度有禮地小步走進閣子中,秦姑娘在西邊的床榻上坐著。辛道度報上了自己的姓名,請了安,寒暄問候完畢,秦姑娘便叫他坐在東邊的床榻上。接著就準備好了酒菜飲食一起進餐。吃完後,秦姑娘對辛道度說:「我是秦閔王的女兒,出聘給曹國,不幸我還沒有成婚就死了。到如今已經二十三年,獨自一個人居住在這住宅裡。今天您來了,我希望和你做夫妻。」經過了三夜三天以後,秦姑娘便主動對辛道度說:「您是活人,我是鬼。雖然和您早就有了緣份,但這種幽會只可以有三夜,您不可以再住下去了,否則,就會有禍害了。但是這麼短暫的一兩夜,還沒有能夠盡情地了卻我們之間那如膠如漆的纏綿情意,既然我們現在要分別了,我拿什麼來向郎君表明我終身相許的真情呢?」說完當即就叫婢女把床後的盆子拿來打開,取出一個金枕,給辛道度作為信物。秦姑娘於是哭泣著和辛道度分手告別,又派婢女把他送出門外。辛道度還沒走幾步,這房屋就不見了,只有一座墳墓。辛道度當時慌忙逃跑,看看那金枕倒還在懷裡,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。不久他便來到秦國,於是就把這金枕放在市場上出售。恰巧碰到秦妃到東方遊玩,親眼看見辛道度在賣金枕,因為有點懷疑,就向辛道度要來仔細察看,並追問辛道度是從什麼地方搞到的,辛道度詳細地把那事情的前後經過告訴了秦妃。秦妃聽了後,禁不住悲哀地哭泣起來。但是她還有點懷疑,就派人去挖那墳墓,打開棺材仔細查看,只見原先葬下去的東西都在,只是不見了金枕。解開衣服驗看秦姑娘的身體,男女交歡的痕跡宛然在目,秦妃這才相信了。她深有感慨地說:「我的女兒真是十分神通,死了二十三年,還能和活人交往,這辛道度是我真正的女婿啊。」於是就封辛道度為駙馬都尉,賜給他金帛車馬,叫他回到自己國內。從這件事發生以來,後代人侵把女婿稱為「駙馬」。現在國王的女婿,也被稱作駙馬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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