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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司空南陽郡人來季德,已經入棺等著下葬了,忽然又現出原形,坐在祭床上,面色服裝聲音,還是象常見的那樣。孫兒媳婦,他依次教導告誡,囑咐的事情都有條有理。他鞭打奴婢,也都說得出他們的罪過。吃喝完畢,便告別走了。全家老少,悲痛欲絕。像這樣過了幾年,家裡的人漸漸地覺得有點討厭了。後來他喝酒喝得太多了,醉了以後原形畢露,不過是一條老狗,大家便一起把它打死了。接著大家去打聽這條狗的來歷,原來就是村中賣酒人家的狗。

二十二
山陽郡人王瑚,字孟璉,任東海郡蘭陵縣尉。半夜時分,總有戴著黑頭巾穿著白單衣的小吏到縣府敲門,王瑚去開門迎接他,卻又忽然不見了,像這樣一直過了好幾年。後來(王瑚派人)偷偷地探察他,只見一條老狗,黑 的頭、白的身體仍像過去那樣,一到縣府門口便變成了人。(派出的人)把這情況告訴了王瑚,王瑚就把它殺了,於是敲門的事也就絕跡了。二十三桂陽太守李叔堅,曾給刺史當從事史。他家裡有條狗,像人一樣站起來走路,家裡人說應該殺了它。李叔堅說:「犬馬常常用來比喻君子。狗看見人走路,便模仿著走,有什麼傷害呢?」過了一會兒,狗戴了李叔堅的帽子奔跑起來,家裡的人十分驚訝,李叔堅卻說:「它不小心誤碰上了帽子,是帽帶掛住了它的頭罷了。」狗又在灶前保留火種,家裡人更加惶恐不安了。李叔堅又說:「奴婢們都在田里幹活,狗幫助保留火種,正好可以不再麻煩鄉鄰。這有什麼壞處?」過了幾天,這狗突然死了,結果李家便一點兒怪異的事情也沒有了。

二十四
吳郡無錫縣的上湖有條大堤。管堤的小吏丁初,每次天下大雨,總是去巡視堤岸。這年春天剛下過大雨,他就出去巡視湖堤。傍晚的時候回家,回頭看見有一個婦女,全身上下都穿著青色的衣服,撐著青色的傘,在後邊追著叫喊:「丁副官等等我。」丁初當時十分惆悵,心裡想留步等她,但又起疑云:「本來從沒有看見過這種情況,現在忽然有個女人冒著陰雨天氣走路,恐怕一定是精怪了。」丁初便快步逃跑,回頭看看那女人,追他也追得很急。丁初因而也急匆匆地走,走著走著和那女人的距離變遠了,回頭看那女人,竟自己跳進湖中,撲通一聲,浪花四濺,衣服和傘都飛散開來。仔細一看,原來是只青顏色的大水獺,衣服和傘都是荷葉。水獺曾變成人的形狀,多次用美色來迷惑年輕人。

二十五
魏齊王曹芳正始年間(公元240 年——249 年),中山國人氏王周南任襄邑縣縣長。忽然有隻老鼠從洞中爬出來,在廳堂上對王周南說:「周南,你在某月某日要死去。」王周南急忙趕前去,卻不答腔,老鼠便回到洞中去了。後來到了王周南要死的那一天,老鼠又出來了,還戴著帽子、頭巾,穿著黑衣服.對王周南說:「周南,你中午要死了。」王周南還是不答腔。老鼠又進洞去了。一會兒它又出來,出來了又進洞,轉了幾個來回,講了幾次和前面相同的話。這時正好到了中午,老鼠又說:「周南,你老不答腔,我還能說什麼呢?」說完,便倒在地上死了,它的衣帽也馬上消失了。走近看它,與平常的老鼠沒有什麼不同。

二十六
安陽城南有一座亭館,夜裡不可以在裡面住宿,如果在裡面住宿,總是會死人。有一個書生懂得道術,竟在那亭館裡過夜。亭旁的老百姓說:「這亭館住不得,過去前前後後很多人在亭館裡住過,沒有一個能活著的。」書生說:「沒有害處,我自能對付。」於是他就住在亭館的辦公廳中,還端正地坐在那兒讀書,讀了很久才休息。半夜以後,有個人穿著黑色的單衣,來到門外,呼喚亭主,亭主答應了 一聲。那人問:「看見亭樓裡有人嗎?」亭主回答說:「剛才有一個書生在這裡讀書。現在剛讀罷,似乎還沒有睡。」那人答應了一聲便歎息著走了。一會兒,又有一個人戴著紅色的頭巾,呼喚亭主,就像剛才那個人一樣和亭主問答,也答應了一聲歎息著走了。他們走了以後也就鴉雀無聲了。書生知道沒有人來了,就起來走到剛才那兩個人呼喊的地方,仿照他們的樣子呼喚亭主,亭主也答應了一聲。書生又說:「亭樓裡有人嗎?」亭主就像剛才那樣作了回答。書生就問道:「剛才穿著黑衣服來的是誰?」亭主回答說:「是北屋的母豬。」書生又說:「戴著紅頭巾來的是誰?」亭主回答說:「是西屋的老公雞。」書生說:「你又是誰呢?」亭主說:「我是老蠍。」於是書生勉力讀書讀到天亮,不敢睡著。天亮了,亭邊的百姓來看他,驚訝地說:「怎麼就您一個人能不死?」書生說:「快拿劍來!我給你們捉拿精怪。」於是他就拿著寶劍來到昨天夜裡亭主答話的地方,果然發現了老蠍,大得像琵琶,毒刺有幾尺長。又到西屋抓住了老公雞,到北屋抓住了老母豬。總共殺了三個怪物,亭館裡的毒害就被平息了,以後永遠也沒有災禍橫行了。

二十七
三國東吳時,廬陵郡治所的亭館樓上常常鬧鬼,在裡面過夜的人總是死去。從此以後,過路的使者官員,都不敢到亭館裡留宿。這時丹陽郡有個叫湯應的人,很有膽氣和武藝,出使來到廬陵,就到亭館裡住宿。亭吏告訴他這亭館不能住,湯應沒有聽從。他讓隨從回到外面住宿,自己只拿了一把大刀,獨自一人住在亭中。到三更已過,忽然聽見有人敲門。湯應遠遠地問:「是誰?」外面的人回答說:「是部郡從事史前來互通信息。」湯應讓他進來,他說了一番話就走了。過了一會兒,又有人像剛才那個人一樣來敲門,說:「郡守前來互通信息。」湯應又讓他進來,這人身穿黑衣。這兩個人走了以後,湯應認為他們都是人,一點兒也沒有猜疑他們。轉眼間又有人敲門,說:「部郡從事史、郡守前來拜見。」湯應於是懷疑了,心想:「這夜裡不是拜訪客人的時候,而且部郡從事史和郡守,也不應該一起來。」他知道來的是妖怪了,就拿著刀迎接他們。只見那兩個人都穿著華美的衣服,一起進了屋。坐定後,自稱郡守的便和湯應談話。話還沒有說完,部郡從事史忽然起身繞到湯應的背後。湯應便回過頭來,用刀對面砍去,砍中了他。郡守便離開座位逃了出去,湯應急忙追趕,到亭館的後牆下,追上了郡守,向他連砍幾刀,湯應才回去睡覺。到天亮,湯應帶了人前去尋找,看見有血跡,便按血跡去找,把兩個妖怪都找到了。自稱郡守的,是一頭老豬;自稱部郡從事史的,是一隻老狐狸。從此以後,這亭館裡的妖怪就絕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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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九


東越國閩中郡有一座庸嶺,高幾十里。在它西北部的山縫中有一條大蛇,長七八丈,粗十多圍,當地人都很害怕它。東冶都尉和東冶所管轄下的縣城裡的長官,也有許多是被蛇咬死的。人們一直用牛羊去祭它,所以才沒有大的災禍。後來,大蛇或者托夢給人,或者吩咐巫祝,說它要吃十二三歲的女孩。都尉和縣令都為此事發愁。但是大蛇的妖氣所造成的災害卻沒個完。他們只得一起徵求大戶人家奴婢生的女兒和犯罪人家的女兒,把她們收養起來。到八月初一祭祀的時候,把女孩子送到大蛇的洞口。大蛇出來,便把女孩吞食了。連年這樣,已經用了九個女孩。這時,他們又預先招摹尋求,還沒有找到這樣的女孩。將樂縣李誕的家中,有六個女兒,沒有男孩,最小的女兒叫李寄,想應募而去,父母不同意。李寄說:「父母沒有福相,只生了六個女兒,沒有一個兒子,即使有了子女也好像沒有一樣,女兒我沒有緹縈救父母那樣的功德,既然不能供養父母,白白耗費衣服食物,活著也沒有什麼益處,還不如早點去死。賣掉我的身體,可以得些錢,用來供養父母,難道不好嗎?」父母疼愛她,始終不同意她去。李寄就自己悄悄地走了,父母終究沒法阻止她。於是李寄就稟告官府請求得到好劍和會咬蛇的狗。到八月初一,她就到廟中坐好,揣著劍,帶著狗。她先把幾石米餅用蜜拌的米麥糊灌在裡面,然後把它放在蛇的洞口。蛇便出來了,頭大得像圓形的穀倉,眼睛象直徑兩尺大的鏡子。它聞到米餅的香味,先去吞食米餅。李寄便放出狗,狗就上去撕咬,李寄從後面砍了蛇好幾下。蛇的創口痛得厲害,便翻滾著竄出來,爬到廟中的院子裡便死了。李寄進入蛇洞察看,發現了那九個女孩的頭骨,便都拿了出來,悲痛地說:「你們這些人膽小軟弱,被蛇吃了,太可憐了。」於是李寄便慢慢地走回家去。越王聽說了這件事,把李寄姑娘聘為王后,任命她的父親為將樂縣縣令,母親和姐姐們都得到了賞賜。從此東冶縣不再有怪異邪惡的東西了。那讚頌李寄的歌謠到現在還在那裡流傳著。


晉武帝咸寧年間(公元275 年—280 年),魏舒任司徒。官府中有兩條大蛇,長十多丈,盤居在公堂屋簷前的椽木上,棲息在那兒已經幾年了,人們卻還不知道,只是奇怪官府中屢次丟失了小孩以及雞狗之類。後來有一條蛇晚上出來,經過柱子邊上,被刀口碰傷了,病得不能再爬上去,於是人們才發現了它。府中發動幾百個差役,擊打好一會兒,然後才把它打死了。察看它盤居的地方,只見骨骼擠滿了屋簷之間。於是便搗毀了這座公堂,另外再建造了一座。


漢武帝的時候,張寬任揚州刺史。在他任職之前,這兒有兩個老頭爭奪 山地,到揚州府為疆界糾紛打官司,一連幾年都沒有能解決,張寬任職後,他們又來打官司了。張寬看這兩個老頭的形狀不像人,就命令士兵拿著兵器把他們押進來,喝問道:「你們是什麼妖精?」兩個老頭馬上逃跑,張寬使喚士兵攔住他們痛打,他們便變化為兩條蛇。


滎陽縣人張福,撐著船回家時停泊在野外的河邊。夜裡有一個女子,容貌很美麗,獨自划著小船來投靠張福,說:「天黑了,我怕老虎,所以不敢在夜裡趕路。」張福說:「你姓什麼?怎麼作這樣輕率的旅行?你沒有笘笠,卻還在雨中行駛,可以進我的船裡躲雨。」因而兩人互相調戲了一番,於是女子便來到張福的船裡睡覺,並把她乘坐的小船縛在張福的船邊。三更左右,雨停了,月光照來,張福細看那女子,竟是一條大鱷魚,把頭枕在胳膊上躺著。張福驚恐地爬起來,想捉住它,它急忙逃進水裡,剛才那隻小船,只是一截乾枯的木筏斷頭,長一丈多。


丹陽郡道士謝非,去石頭城買冶煉仙丹的鍋。回來時,天色已晚,來不及趕到家,看見山中有座廟宇座落在溪水邊,便到裡面留宿。他大聲說道:「我是天帝的使者,留在這裡住宿。」他還怕別人搶奪他的鍋,心裡一直惶惶不安。二更時分,有人來到廟門叫道:「何銅。」何銅在裡面答應了一聲。外面的人說:「廟裡有人的氣味,是誰?」何銅說:「的確有一個人,他說自己是天帝的使者。」一會兒那人便回去了。過了片刻,又有人來叫何銅,就像剛才一樣問何銅,何銅也像剛才那樣作了回答,那人也歎息著走了。謝非受到驚擾後睡不著,就起了床,也叫了聲何銅,然後問他:「剛才來的是誰?」何銅回答說:「是溪水邊洞穴中的白鱷魚。」謝非又問:「你是什麼東西?」何銅回答說:「是廟北巖縫中的烏龜。」謝非都暗暗記在心裡。天亮後,他便告訴居住在附近的人們,說:「這廟裡沒有神靈,只是烏龜、鱷魚之類,你們還白白花費酒食祭祀它們。趕快拿鐵鍬來,我們一起去除掉它們。」大家也有點懷疑這廟裡的神靈了,於是就一起去挖掘,把烏龜、鱷魚都殺死了。然後搗毀了廟宇,斷絕了祭祀,從此以後就安寧平靜了。


孔子在陳國遭到困厄的時候,在旅館中彈琴唱歌。夜裡忽然有一個人,身長九尺多,穿著黑衣服,戴著高帽子,大聲怒叱,聲音驚動了孔子身邊的人。子貢走上前去,問:「你是什麼人呀?」這人便提起子貢把他挾在腋下。子路就把他拉了出來,和他在院子中打起來了。過了一會兒,子路還沒有取勝。孔子仔細察看,只見他的鎧甲和牙床之間不時地裂開來,那口子就像手掌那麼大。孔子對子路說:「你為什麼不把手伸到那鎧甲與牙床之間,拉著它用力爬上去?」子路便伸手去拉它,手全都伸了進去,那人便倒在地上,竟是一條大鯷魚,長九尺多。孔子說:「這種東西,為什麼來的呢?我聽說 過:東西老了,那麼各種精怪就來依附它,因為它衰微了才來的。這鯷魚精的來臨,難道是因為我遭遇到了困厄、斷絕了糧食、跟隨我的人都生了病的緣故嗎?那牛、馬、羊、雞、狗、豬六種家畜,以及龜、蛇、魚、鱉、野草、樹木之類,生長時間長的,神靈都依附它們,因而能成為妖怪,所以人們把它們叫做『五酉』。五酉,是指五行的各個方面都有那相應的東西。酉,就是老,東西老了就會變成妖怪,把它殺掉了,那麼妖怪也就沒有了,對這種東西又有什麼擔心的呢?或者是老天為了不喪失那些古代的文化典制,因而用這東西來維持我的生命麼?否則,為什麼它會到這裡來呢?」孔子繼續彈唱個不停。子路煮了這條鯷魚,它的味道很好,病人吃了都起了床。第二天,大家便又行路了。


豫章郡有一家人家,婢女站在灶邊的時候,忽然有一些身長幾寸的人,來到灶邊的隔牆旁,婢女不小心用鞋子踩了他們,踩死了一個。一會兒,就有幾百個人。穿著喪服,扛著棺材來抬屍體,喪葬的禮儀都很完備。他們出了東門,進入萊園中一條翻過來的船下。走近仔細一看,都是些潮蟲,婢女便燒了熱水去澆灌,把它們都燙死了,於是這怪物就絕跡了。


狄希,是中山國人。他會釀造一種「千日酒」,喝了這種酒會醉上千日。當時州里有個人姓劉,名玄石,喜歡喝酒,便去狄希那兒要酒喝。狄希說:「我的酒發酵了,但藥性還沒有穩定,不敢給您喝。」劉玄石說:「就是還沒有熟,姑且先給我一杯,可以嗎?」狄希聽了這話,不免給他喝了。他喝完後又要求說:「妙啊!請再給我一杯。」狄希說:「你暫且回去吧,請改日再來,就這一杯,已經可以讓你睡上一千天了。」劉玄石只得告別,似乎因為遭到拒絕還有點慚愧的臉色。他回到家中,便醉得死了過去。家裡人沒有懷疑他的死,所以哭著將他埋葬了。過了三年,狄希尋思道:「劉玄石的酒一定醒了,應該去問候他。」不久他就去劉家,說道:「玄石在家嗎?」劉家的人都對這問話感到奇怪,便說:「玄石死了以後,喪服都因三年滿期而卸除了。」狄希驚訝地說:「那酒美極了,以致予使他醉睡一千日,今天理當醒了。」於是他就叫劉家的人去挖墳開棺看看。只見墳上汗氣沖天,就叫人挖開墳。正好看見劉玄石睜開眼睛,張開嘴巴,拖長了聲音在說:「醉得我好痛快啊!」他便問狄希說:「你搞了什麼東西,使我喝了一杯就酩酊大醉,到今天才醒?太陽多高了?」墳邊的人都笑他,卻不小心被他的酒氣衝入鼻中,結果也都醉睡了三個月。


陳蕃還沒有顯達的時候,常常寄宿在黃申家中。黃申的妻子剛生小孩,忽然有人來敲黃申的門,家裡的人都沒聽見。過了好長時間,敲門人才聽見屋裡有人說:「客堂下有人,不能進來。」敲門的互相商量說:「現在得從後門走。」其中一人就去了。過了一會兒,那人便回來了。留在大門邊上的 人就問他:「生下來的是個什麼樣的人?名叫什麼?該給他幾歲?」去的人說:「生的是男孩,名叫『奴』,應該給他十五歲。」留在那兒的人又問他:「後來這孩子該怎樣死?」去的人回答說:「該因為兵器而死。」陳蕃對黃家的人說:「我會相面。你們這孩子該因兵器而死。」那父母親為此驚恐萬分,連小刀都不讓兒子拿。這孩子長到十五歲,有個人把鑿子放在樑上,鑿子的末端露了出來,黃奴以為是根小木料,就在下面鉤它,鑿子從樑上落下來,陷進了他的腦袋,他就死了。後來陳蕃任豫章郡太守,所以派了差役去到黃申家饋贈禮物,同時詢問一下黃奴在什麼地方。黃家把這情況都作了匯報。陳蕃聽了,歎息地說:「這是命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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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


晉朝時魏郡大旱,農民在龍洞中祈禱,求到了雨,將要去祭祀感謝那條龍。孫登看見了說:「這是有病之龍降下的雨,哪能使莊稼復甦呢?如果你們不相信,請聞聞這雨水。」大家一聞,雨水果然非常腥氣骯髒。這條龍當時背上生了大毒瘡,聽見孫登的話後,就變成一個老頭,求為治療,說:「如果我的病痊癒了,一定有報答。」沒過幾天,果然下了大雨。人們還看見大石頭中間裂開成一口井,井裡的水十分清澈。那條龍大概是打了這口井來作為對孫登的報答吧。


蘇易,是廬陵郡的一個婦女,善於接生。有一天夜裡,忽然被老虎叼走了。走了六七里路,來到一個大墓穴,老虎便把蘇易放在地上,蹲著守住她。她看見有一隻母老虎要分娩了,但生不下來,爬來爬去要死了,總是抬頭看著她。蘇易覺得它很奇怪,就用手伸進去把小老虎拉了出來,一共有三隻。分娩完畢,母老虎就把蘇易背回了家,後來又屢次把野獸的肉送進她家門內。


噲參侍養母親極其孝順。曾經有一隻黑色的鶴被射手射傷了,走投無路之中便來投靠噲參。噲參收養了它,治療它的傷口,等痊癒後就放了它。後來有鶴在夜裡來到噲參的家門外,噲參拿著火燭一看,只見雌雄兩隻鶴雙雙而來,各銜一顆夜明珠,用來報答噲參。


漢朝的時候,弘農郡人楊寶,年紀九歲時到華陰山北邊,看見一隻黃雀,被鴟梟擊傷,掉到了樹下,被螻蛄螞蟻圍困了。楊寶看見十分憐憫它,就把它帶回家,放在裝頭巾的小箱子裡,用菊花飼養它。一百多天後,黃雀的羽毛長好了,早上飛出去傍晚飛回來。有一夜三更時分,楊寶因為讀書還沒有睡,忽然有一個穿著黃衣服的兒童向楊寶拜了兩次說:「我是西王母的使者,出使到蓬萊仙島去,不小心被鴟梟擊傷。您十分仁慈,救了我,我實在感激您的大恩大德。」他便拿四隻白色的玉環送給楊寶,說:「讓您的子孫品德潔白,官位升到三公,就像這玉環那樣既潔白又高貴。」


隨縣溠水旁邊,有座斷蛇丘。春秋時隋侯出去遊玩,在這兒看見一條大蛇,被砍傷斷成兩半,他懷疑這條蛇是神靈,就派人用藥把它接上包好,蛇就能爬行了。因此人們把那個地方稱作為「斷蛇丘」。過了一年多,那蛇銜著明珠來報答隋侯。珠的直徑超過一寸,潔白無瑕,夜裡發光,就像月亮的 照射,可以用來作室內用明。所以人們把它稱為「隋侯珠」,也叫做「靈蛇珠」,又叫做「明月珠」。斷蛇丘的南邊有隨國季梁大夫的水池。


孔愉,字敬康,會稽郡山陰縣人。晉元帝時(公元317 年—322 年),因為討伐華軼有功而被封侯。孔愉年輕的時候,曾經經過餘不亭,看見路邊有個人把一隻烏龜裝在籠子裡,孔愉買下了這只烏龜,把它放到餘不溪中。烏龜到了溪水中央,幾次向左掉過頭來望孔愉。到後來,孔愉因為討伐華軼的功勞而被封為餘不亭侯,工人為他澆鑄官印,印紐上的烏龜老是向左回望,澆鑄了多次還是象原來樣子。鑄印工把這事報告給了孔愉,孔愉才意識到這次封侯是烏龜的報答,於是就拿了印佩帶在身上。後來孔愉多次陞官,一直做到尚書左僕射,並受賜為車騎將軍。


在古代的巢國,有一天長江水突然猛漲,一會兒江水卻又回到原來的河道中去了。港口有一條大魚,重達萬斤,來不及隨著江水回到長江中去,過了三天便死了。當時整個郡的人都吃它,只有一個老太太獨自不吃。忽然有一個老頭說:「這是我的兒子,不幸遭到這災難。你獨自一個人不吃,我定要重重地報答你。請你當心,如果那東門口的石烏龜眼睛變紅,巢城就要下陷。」於是這老太太天天去看石烏龜。有個小孩對此感到驚奇,老太太就把實情告訴了他。這小孩欺騙她,用丹砂塗在石烏龜的眼睛上。老太太看見了,急忙出城。有個穿青色衣服的小孩對她說:「我是龍的兒子。」說完就攙著老太太登上了山,而這座城就下陷成了湖泊。


吳郡富陽縣的董昭之,有次乘船過錢塘江,在江中看見一隻螞蟻,附著在一根很短的蘆葦上,跑到一頭便又轉身,再向另一頭跑,十分驚慌忙亂。董昭之說:「這是怕死啊!」於是想把螞蟻撈起來放在船上。船中的人罵道:「這是咬人的毒蟲,不可以讓它活下去。我要踩死它!」董昭之心裡很憐憫這只螞蟻,便用繩子把那蘆葦縛在船上。船到了岸邊,螞蟻才得爬出江。那天夜裡,董昭之夢見一個人穿著黑衣服,帶著一百把人來致謝,說:「我是螞蟻中的大王,不小心掉進了江中,幸虧您救活了我,我真覺得不好意思。您以後如果碰上危難,就該告訴我。」過了十多年,當時董昭之住地附近發生了搶劫,他被官府橫加罪名,指控為搶劫案的首犯,被抓去關在餘杭縣的牢房裡。董昭之忽然想起蟻王的托夢:「蟻王說遇到危急要告訴它,但現在到什麼地方去告訴它呢?」正在專心致志尋思的時候,和他一起被囚禁的人問他在想什麼,董昭之詳細地把實情說了。那人說:「你只要捉兩三隻螞蟻放在手掌裡,告訴它們就行了。」董昭之照他的話辦了,夜裡果然夢見穿黑服的人說:「您可以趕快投奔到餘杭山中。天下已經亂了,大赦的命令,不久就會發佈。」這時董昭之便醒了。螞蟻已經把他的枷鎖都咬光了,因而能逃出牢房,渡過錢塘江,投奔到餘杭 山。不久碰上大赦,他得到了赦免。


孫權時,有個李信純,是襄陽郡紀南市人。他家養了一條狗,名叫「黑龍」。他愛這條狗愛得特別厲害,無論出門在家都讓狗跟著他,吃東西的時候,也都要分一些給狗吃。忽然有一天,他在城外喝得酩酊大醉,回家時還沒有到家,便醉倒在草叢中。正好碰上太守鄭瑕出來打獵,看見田野裡的草很長,就派人放火燒草。李信純躺的地方,恰好在下風。狗看見大火燒過來,就用嘴拖拉他的衣服,李信純一動也沒動。李信純躺著的地方附近有一條小溪,離他只有三五十步,狗就奔過去,跑進溪水中浸濕身體,再跑到李信純躺的地方,在他的周圍來回跑,用自己身上的水灑在他身上,這才使得主人避免了大難。狗因為運水太疲乏了,以致於死在主人的身旁。一會兒李信純醒來,看見狗已經死了,渾身的毛都濕漉漉的,十分諒訝狗做的事。他看到了火燒的痕跡,這才悲痛地大哭起來,被太守聽見了。太守十分憐憫這條狗,說:「狗的報恩勝過人!人如果不知道報恩,難道能比得上狗嗎?」於是就叫人備辦了棺材衣服把狗安葬了。現在紀南市還有義犬墳,高十多丈。


太興年間(公元318 年——321 年),吳郡百姓華隆養了一條跑得很快的狗,起了個綽號叫「的尾」,經常帶它跟著自己。華隆後來到江邊去割蘆葦,被大蛇盤住了,那條狗奮力嘶咬大蛇,蛇被咬死了。當時華隆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,狗徘徊哭泣,跑回船上,又返回草中。華隆的夥伴們覺得它很奇怪,就跟著去了,發現華隆暈倒在那裡,就把他抬回家去。狗為了他而不吃東西,直到華隆甦醒過來,它才進食。華隆更加愛情「的尾」了,待它就象對待親戚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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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廬陵太守太原郡人龐企,字子及。自己說他的遠祖不知道是在哪一個朝代,由於牽連到案情而被捕入獄,其實卻不是他的罪過,因為他受不了嚴刑拷打,便自己捏造了罪狀認了罪。等到這案子送上去的時候,有只螻蛄走在他的旁邊,於是對螻蛄說:「如果你有神靈,能救活我這死囚,不也是很好的嗎?」接著便把飯扔給它吃,螻蛄把飯吃完就走了。一會兒螻蛄又來了,身體稍微長大了一些。他心裡總覺得這螻蛄很奇特,就又給它吃東西。像這樣來來去去,到幾十天以後,螻蛄就像小豬那樣大了,到最後判罪,要對他執行死刑。螻蛄在前一天夜裡在牆腳下挖了個大洞,於是他就砸壞了枷鎖,從洞中逃了出去。過了很長時間,他遇到大赦才得不死。從此龐家世世代代常在四季於城內四通八達的大路上祭祀這只螻蛄。到後代才漸漸有點怠慢了,不能再特地為它準備食物,而是把祭祀時多餘下來的東西扔在大路上來祭它,直到現在還是這樣。

十二
臨川郡東興縣有一個人進山抓到一隻幼猿,便把它帶回了家。母猿跟在他身後一直追到他家。這人把幼猿縛在院中的樹上來給母猿看。那母猿便對著人打自己的耳光,做出要乞求哀憐的樣子,只是嘴裡不會說話罷了。這人不但不肯釋放幼猿,竟然還把它打死了。母猿悲痛地呼叫著,自己蹦跳著死了。這人剖開母猿的肚皮看看,只見它的腸子斷成一寸一寸。不到半年,他家遭到瘟疫而死,滿門滅亡。

十三
馮來縣人氏虞蕩夜間去打獵,看見一隻大匡,就射它。窿馮乘縣人氏虞蕩夜間去打獵,看見一隻大麈,就射它。麈便說:「虞蕩,你射殺我啦!」到第二天早晨,他發現一隻死麈,便去收取,當場虞蕩就死了。

十四
吳郡海鹽縣北鄉亭中,有個讀書人陳甲,原是下邳縣人氏。晉元帝時(公元317 年——322 年),他寄居在華亭,曾到亭東野外的大澤中去打獵,忽然看見一條大蛇,長六七丈,形狀就像裝一百斛谷子的船,黑、黃、紅、青、白幾種色彩錯雜斑斕,躺在山岡下。陳甲當即把它射死了,但不敢說出來。過了三年,他與鄉里人一起去打獵,來到原來看見蛇的地方,便告訴同行說:「過去我在這裡射死了一條大蛇。」那天夜裡,他便夢見一個人,穿著黑色的衣服,戴著黑色的頭巾,來到他的家裡,責問說:「我過去昏迷的時候,你無禮殺了我。我過去因為昏迷了,不認識你的面孔,所以一直過了三年還不知道是你。今日我來尋就死主了。」那人馬上驚醒了,第二天,便因腹痛而死。

十五
邛都縣內有一個老太太,家境貧窮,孤獨無依,每到吃飯的時候,總是有一條小蛇,頭上長著角,出現在床邊,老太太憐憫就給它吃東西。後來這條小蛇漸漸長大,於是有一丈多長了。邛都縣令有一匹駿馬,這條蛇竟吞食了它。縣令因而非常忿恨,責令老太太交出大蛇。老太太說:「蛇在床下。」縣令即令挖地,洞越挖越深,越挖越大,卻什麼也沒有發現。縣令又把憤怒轉移到老太太身上,把她殺了。這條蛇便把自己的靈魂感應到凡人的身上,對縣令說:「你這發怒的縣令,為什麼殺死我的母親?我要為母親報仇!」從此以後,每天夜裡總是聽到打雷颳風般的聲音,過了四十天左右,百姓互相見面,都驚訝地說:「你的頭上怎麼突然頂著魚?」那天夜裡,方圓四十里的土地,與縣城同時都陷落成了湖泊。當地的人稱之為「陷湖」。只有老太太的住宅平安無事,到現在還存在著。現在漁民捕魚,總是把漁船靠著那老太太的住宅過夜。每次遇到風浪,他們總是把船停在宅邊,便安然無事了。風靜水清的時候,還可以清楚地看見陷入湖中的 城牆望樓。現在水淺的時候,那當地的居民潛入水中,還撈到了一些舊木頭,堅硬結實,烏黑發亮,像上了漆一樣。現在那些喜歡多事的人還把它做成枕頭互相贈送。

十六
建業有一個婦女,背上生了一個瘤,大得像放了幾斗米的袋子,瘤中長有蠶繭、栗子般的東西,很多,走路時就發出聲音。她常常在街市上討飯,自稱是個農村婦女,曾經和姊妹嫂子們分開來養蠶,因為只有她一個人連年虧損,就偷了她嫂子一袋蠶繭把它燒了。頃刻之間,背上就生了這毒瘡,漸漸長成了這個瘤,用衣服蓋住它,就覺得呼吸憋得慌,一直讓它露在外面,才可湊合,但重得就像背了個大袋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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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例

一、本書譯文以袁褧本為底本,參照過原書多種版本,也參考了各家箋注,斟酌再三,擇善而從。如:《規箴》第11 條原文各本俱為「命酌酒一酣」,唯唐寫本作「命酌酒一唾」。據敬胤註:「舊雲酌酒一唾,因覆杯瀉地,遂斷也。」唐寫本「一唾」顯系「一唾」之訛。所以譯成「酌上一杯酒,用嘴輕輕地吸了一口,潑在地上」。又如:《德行》第47 條原文為「吳道助、附子兄弟居在丹陽郡後遭母童夫人艱」,余嘉錫先生《箋疏》作「..居在丹陽郡,後遭母童夫人艱。」而徐震諤先生《世說新語校箋》則為「..居在丹陽郡後,遭母童夫人艱。」所謂「郡後」,謂府捨之後。譯文便從《校箋》所釋。

二、譯文有的照錄原文,不加任何改動。如《言語》第71 條,原文「大雪紛紛何所似」、「撒鹽空中差可擬」、「未若柳絮因風起」,均照錄。有的雖原文照錄,但仍在括號內譯成白話。如《賞譽》第111 條,原文「非至精者不能與之析理,劉尹其人;非淵靜者不能與之閒止,簡文其人。」譯文對嵇康《琴賦》中的幾句照錄,但又在括號內譯成:「不是最精通的人,不可和他剖析名理。」「不是淵博沉靜的人不可和他相處。」

三、譯文一概不用註解,遇有不易懂的地方,就在括號內加一「按」字,略為說明。如《文學》第54 條原文「六通三明同歸,正異名爾。」譯文在括號內說:「按:六通、三明,皆佛經中術語。六通是說三乘學者所得之神通有六種,即天眼通、天耳通、他心通、宿命通、神足通、漏盡通。其中宿命、天眼、漏盡,又謂之三明。」

四、遇原文過於簡短或語意不足或轉彎抹角太多,就在譯文中用括號補充、說明。如《賞譽》第54 條原文為:「王丞相云:刁玄亮之察察,戴若思之巖巖,卞望之之峰距。」即使照譯,讀者亦不易明白。於是便在括號內介紹一下背景並補充了兩句,譯文是:「(孔坦做侍中,勸成帝不要向王導夫人行禮)。丞相王導聽後說:「(只怪我太窩囊了,)如果象刁玄亮明察秋毫,鋒芒畢露,戴若思的高峻無比,卞望之峰崿聳立,無人敢近。(誰敢這樣呢!)」

五、遇書中人物談話時引用書本上的語言,譯文就在引用語句之下,用括號註明引自何書。這樣做,是為了瞭解當時的人最熟悉、最喜歡引用哪些書本。

六、原書對人物稱呼,至為複雜。有的稱其官位,有的稱其別字,有的稱其小名或排行,種種不一。譯文基本上一律直呼莫名。也有用其宮位的,甚至還指出其親屬關係,那是為了更好地瞭解條文內容。

七、讀了譯文仍然難懂書中含義的地方,就在譯文之後用括號寫出「意思是..」。如《任誕》第51 條譯文為:「王孝伯問王大:阮籍比司馬相如怎麼樣?王大說:阮籍胸中藏有不平之氣,所以需要酒來澆灌。」(意思是:除了飲酒外,這兩人沒有什麼不同的。)又如:《品藻》第33 條譯文為:「有人問殷浩:當代王公大人把你比作裴遐,你認為怎樣?殷說:「本來用卓識接通暗處。」(意思是:我可以開導他裴遐。)

八、遇原書中意義難明而注家又未作解釋,或解釋並不理想處,譯者只得以己意為之說。如《文學》第22 條原文「顧看兩王掾,輒翣如生,母狗馨。」《輕詆》第20 條之「虺瓦」、《方正》第47 條之「社許」,等等,又如《言 語》第99 條原文「陽消陰息,故天步屯蹇、否剝成象,豈足多譏。」這是張天錫答王中郎的話,講的全是《易》理。屯、蹇、否、剝皆卦名。在談玄盛行之際,原本是極普通的道理,而歷來注家都無說。譯者卻不得不以已意詮釋了。

九、從漢末至六朝,讀書人之間有一種好品題、標榜的風氣。用一兩個字(頂多四字)概括其人。這一兩個字是抽像的,而非具體的,是籠統、模糊的,而非明確無誤的。在當時,說的人是經過觀察、思考才說出口的。聽的人也是經過觀察、思考之後,或首肯其言,或不以為然的。後世讀者卻只能心領其意,不可言詮。原書關於這方面的紀載,比比皆是。但要譯成現代漢語,卻難上加難。在非譯不可的情況下,只好用望文生義、增字解經的辦法來對付。

十、原書作於駢體文盛行的時期,書中時有駢語。譯者盡可能地譯成排比句。但仍以忠於原文內容為主。至書中方言、習用語則結合具體情況進行處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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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行第一
本書三十六類,以德行、言語、政事、文學排列在最前面。這顯然是與儒家所謂「孔門四科」有關;同時,也受了作者撰書時學術氣氛的影響。但更重要的是,本書著重於反映作為當時歷史特徵的清談,並為清談名士寫照,所以於清談之所由起,在開宗明義時鄭重標榜。本書所舉德行,與儒家之以孝弟為本,是有距離的。


陳仲舉的言談,被讀書人看作準則,一舉一動都被社會上當作典範。每登車勒馬,大有澄清天下的志向。他做豫章太守,剛赴任,就問徐孺子住在什麼地方,想先去看他。手下主簿說:「大家都希望您先進官署。」陳說:「當年周武王為了向商容表示敬意,來不及坐暖蓆子(就去拜訪)。我禮敬賢人,有什麼不可以的?」


周子居常說:「我只要幾個月不見黃叔度,那麼一切庸俗鄙陋的念頭,就已重新萌現了。」


郭林宗到汝南,走訪袁奉高,車也不停,馬也不卸,到黃叔度處,卻逗留一整天,住了一宿又一宿。別人問他這其中的原故,郭林宗說:「叔度這人,就像汪洋萬頃的水潭,澄不清,攪不渾,器量又大又深,難得測量啊!」


李元禮風度、品格,既高雅,又嚴肅,自己非常看重這一點。常把維護天下的名教,當作自己的責任,知識界後進能夠跨進他的門檻的,都認為是「登龍門」。


李元禮曾經讚歎荀淑與鍾皓,說:「荀君卓越的識見,難以企及,鍾君高尚的品德,可為師表。」


做過太丘長的陳皓,去拜會做過朗陵侯相的荀淑。因家貧沒有僕從,就叫大兒子陳紀(元方)駕車,小兒子陳諶(季方)拿著手杖跟隨在後。孫子陳群(長文)還小,坐在車上。到了荀家,荀淑命兒子荀靖(叔慈)到門口接待,荀爽(慈明)酌酒待客其餘「六龍」(按:荀淑有八個兒子,當時的 人稱為「八龍」)往來送菜送飯。孫子荀彧(文若)年紀也小,坐在祖父膝上。當時大史上奏朝廷說:「有德星聚會,真人東行。」


有客問陳季方:「令尊太丘君有什麼功和德,居然享有天下大名?」季方說:「家父好比桂樹生長在泰山山谷中,上面有幾萬丈高的山,下面有深不可測的淵,上受雨露的沾溉,下得到泉水的滋潤。在這個時候,桂樹哪能知道泰山有多高、水有多深呢?所以不知他老人家究竟是有功德還是無功德。」


陳元方的兒子長文,才學出眾,與季方的兒子孝先各自談到各人的父親功德如何,彼此爭執不能分出高低,就去問祖父太丘君,太丘說:「元方有這樣的弟弟,做哥哥不容易啊。季方有這樣的哥哥,也難做弟弟啊。」


荀巨伯到遠方探望友人疾病,恰好遇到外寇來攻打郡城,友人對他說:「我眼看活不成了,你快走吧。」巨伯說:「我老遠地來看望你,你卻催我走,拋棄道義求得生存,難道是我荀巨伯的所作所為嗎?」外寇既已來到,對巨伯說:「大軍一到,全城的人都走空了。你是什麼男子,竟敢單獨留下?」巨伯說:「朋友有病,我不忍丟開他不管,寧可用我的死換他一條命。」外寇聽了,議論說:「我們這些不義之人,今天侵犯有道之邦(真是不應該啊)。」於是收兵回去。整個郡城得以保全。


華歆對待子弟非常嚴格,雖然在自家庭院裡,也和在朝廷上行禮一樣莊嚴肅穆,陳元方兩兄弟卻分外溫柔友愛,門庭內循規蹈矩,呈現一派吉祥氣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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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管寧、華歆共在菜園中鋤土,看見地上有一片金子,管寧照舊揮動鋤頭,把金子看作瓦石一樣,華歆拿在手裡,端詳一會,然後拋棄。又,兩人曾同坐一張蓆子讀書,見有人乘著漂亮的車輛從門前經過,管寧照舊讀下去,華歆卻擱下書本出去觀看。於是,管寧把座席割斷,分開來坐,說:「你不是我的朋友!」

十二
王朗每每推重華歆的見識、氣度,華歆在臘八節那天,曾集合子侄們舉 行家宴,王朗也學他這樣做。有人向張華談到這件事,張說:「王朗學華歆,總是從表面上去學,所以兩人距離更遠。」

十三
華歆、王朗同乘一條船避難,有一個人想搭他們的船,華歆表示為難。王朗說:「船還寬敞,為什麼不答應他呢?」後來強盜追上來了,王朗想拋開搭船的人,華歆說:「剛才我猶豫不決,正是考慮會出現這種情況。如今,既然同意他上了船,在緊急關頭,難道可以拋開他嗎?」於是攜帶幫助如初。(這件事傳開後)世人就根據它來評定華、王兩人的優劣。

十四
王祥侍奉後母朱夫人非常恭敬小心。家園中有季樹一株,所結果實格外甜美,後母命令他守護。忽然風雨大作,王祥抱著李樹哭泣。王祥曾睡在另外一張床上,後母悄悄地前去砍殺他。適值王祥起身外出,刀子僅僅砍破了被褥。回到房裡,知道後母把他恨得要命,就跪在後母面前請求處死。後母於是受到了感動,醒悟過來,從此把王祥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痛愛。

十五
晉文王司馬昭稱讚阮嗣宗為人極謹慎,每次和他談話,他的話都悠然玄妙,從來不曾講別人的好壞。

十六
王戎說:「我與嵇康相處二十年,從來未曾見他有喜怒之色。」

十七
王戎與和嶠同時遭遇父母喪亡,兩人都以孝聞名。王戎骨瘦如柴,躺在床上,和嶠悲哀哭泣,完全盡到禮數。晉武帝對劉仲雄說:「你時常去看望王、和嗎?聽說和嶠悲哀過度,使人耽憂。」仲雄說:」和嶠雖然禮數周全,但還沒有損傷元氣;王戎雖不守禮制,卻哀毀已極,僅剩下一把骨頭。臣認為和嶠的孝,不至於影響生命,可說是『生孝』;王戎的孝,有死亡的可能,可說是『死孝』。陛下不應為和嶠耽憂,應為王戎耽憂才是。」

十八
梁王、趙王,都是皇帝的近親,既富且貴,聞名於當時。中書令裴楷每年都向兩位王爺請求賜給租錢數百萬,用來救濟貧苦親戚。有人譏諷他說:「為什麼乞討別人的財物來施行恩惠?」裴楷說:「把富人多餘的移來補救 窮人的不足,這是天公的道理。」

十九
王戎說:「(我家)太保(按:指王祥)處在正始年間,不列入擅長清談的一流人物。可是,每次與他言談,都清遠有理致,豈非因他德高而掩蓋了善於清談的嗎?」

二十
王安豐(戎)居喪,至性超過常人(袁毀已極)。裴令公前往弔唁,說:「如果慟哭果然能夠損傷人的話,那麼浚沖(戎字浚沖)免不了要受到別人說他毀滅天性的譏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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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王戎父親名渾,很有名望,官做到涼州刺史,死在任上。轄境內所有部屬,想念他生前的恩德,相率致送賻儀共達數百萬錢。戎一概不接受。

二十二
劉道真曾因罪判刑,罰作苦役。扶風王司馬駿用五百匹布把他贖出,不久,又委任他做從事中郎。當時把這件事傳為美談。

二十三
王平子、胡毋彥國等人,都把任性、放誕不羈當作通脫、達觀,甚至有時赤身露體。樂廣笑著說:「名教中自有可樂的,何必這樣子做呢?」

二十四
郗鑒遭逢永嘉之亂,飄泊鄉里,窮得沒飯吃。同鄉人尊敬他是有名望的人,輪流請他吃飯。他常常攜帶侄兒郗邁和外甥周翼兩個小孩同去吃食。鄉人說:「大家各自都困在饑荒中,因為您為人好,所以才想共同設法周濟,恐怕無力照顧孩子的生活。」郗公於是隻身就食。吃完飯,口裡總銜著飯團回來,吐給兩個小孩吃。後來三人就這樣撐著熬過來,一同渡江南下。郗公死時,周翼正做剡縣令,聞訃辭宮,在靈床前守孝,還不穿喪服內心悼念三年。

二十五
顧榮在洛陽,曾應友人之請去作客,席上發覺送烤肉的人,臉上流露很想嘗一嘗烤肉味的神態,因而自己停止吃,把自己一份送給他。同席的人都譏笑他這樣做。顧榮說:「哪有成天接觸烤肉,卻不知道烤肉是什麼滋味的?」 後來遭逢戰亂,顧榮渡江回東吳,路上每遇危急,常有一人在身邊保護。一問緣由,才知是接受烤肉的人。

二十六
光祿大夫祖訥,父親早死,小時候家境貧寒,性情最孝順,平日都是自己燒火煮飯,供養母親。平北將軍王乂聽說他有好名聲,把兩個婢女送給他,並委任他為中郎。有人開玩笑說:「男奴比女婢價高一倍。」(意思是說,你的身價僅僅值兩個婢女而已。)祖訥回答說;「百里奚未必低予五張羊牯皮啊!」

二十七
周鎮免去臨川郡守官職,回到建康。船停泊在青溪渚,尚未上岸。王丞相前來看望他。時值夏季,忽然降下暴雨,船很狹小,而且漏雨漏得厲害,簡直沒有坐的地方。王丞相說:「即使胡威那樣的清官,怎麼會超過這樣子的!」立即啟用周鎮做吳興郡守。

二十八
鄧攸最初避難南下,在路上拋棄了親生兒子,保全了弟弟的兒子。既已過了長江,買得一名侍妾,很寵愛。經過一年,問起侍妾來歷,說是北方人,遭亂與家人失散,還記得父母姓名,竟然是鄧攸的外甥女。鄧攸向來有德性,言語行動從來沒有污點。聽說此事,悲痛之餘,引為終身大恨。於是不再買妾。

二十九
王長豫為人恭謹,對父母尤其孝順。丞相見到他就高興,見到長豫的弟弟敬豫就生氣,長豫每次與丞相談話,時常提到小心嚴密,不可疏忽。丞相回官府,他沒一次不送上車。又常與母親曹夫人一起收拾箱篋。他死後,丞相回官府,上車後一直哭到府門前。曹夫人把箱篋貼封,不忍打開。

三十
常侍桓彝聽人議論法深和尚,便說:「深公成名很早,加以一些前輩都稱讚他,又與我的先人是至交,不應該隨便說他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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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
庾亮的坐騎中有叫「的盧」的,有人勸他賣掉。他說:「賣去,必然就有人買,即是害了那買主,難道可因為對自己不利就嫁禍別人?古時候孫叔敖殺掉兩頭蛇,以免後來的人再見到,歷來傳為美談。學習孫叔敖這樣做, 不是也可稱作通達嗎?」

三十二
辭去光祿大夫不做的阮裕,退居剡山,曾有一輛很好的車子。凡是來借車的,無一不給。有一個人為了葬母親,想向他借車卻又不敢啟齒。後來阮裕知道了,歎氣說:「我有車子卻使別人不敢借,要這車子幹什麼!」於是就把車子燒了。

三十三
謝奕做剡縣令,有一老翁犯法,謝奕用烈性酒處罰他,一直喝得大醉尚未停止。這時,謝安才七八歲,穿著青布褲,坐在哥哥膝前,勸謝奕說:「阿哥,這老翁可憐,怎麼能這樣做!」奕於是和顏悅色地對弟弟說:「阿奴,想要放走他嗎?」於是立即打發老翁出去了。

三十四
太傅謝安非常敬重褚裒,常稱讚他說:「褚季野雖不說話,但是四時之氣無不具備。」(意思是說:他雖不說話,卻事事心中有數。)

三十五
丹陽尹劉真長在任上病得厲害,臨終的時候,聽到樓閣下祈禱鬼神,樂鼓聲響個不停,便很嚴肅地說:「不要胡亂祭祀!」外面有人來請求宰殺拉車的牛作祭神用,他說:「孔子說我已祈禱過很久了,不必再麻煩了。」

三十六
謝安夫人親自教導兒子,並問謝安道:「怎麼從來不見你教導兒子?」謝安回答說:「我時常都在親自教導兒子。」(意思是說:我日常行事,做兒子的都親眼看見。這便是以身教子。)

三十七
晉簡文帝做撫軍時,所坐的榻上儘是飛塵,卻不讓人打掃,以觀看老鼠在塵上的腳印,作為樂趣。有個參軍見老鼠白天跑來跑去,使用手版把它打死。撫軍很不高興。底下的人提出要處罰這個參軍,他在報告上批道:「鼠彼害,尚且教人難過,今又因老鼠損傷人。不可以這樣做吧?」

三十八
范宣八歲時,在後園從菜土中挑出青菜,不小心把手弄傷了,大聲哭叫。別人問他:「痛得厲害嗎?」他回答說:「我不是因為痛,而是身體髮膚(受 之父母),不敢毀傷,所以才哭罷了。」范宣家貧,為人廉潔,韓康伯做豫章太守,派遣人送絹百匹,不接受,減去一半,又不接受。最後減至一匹,仍然不接受。後來,韓與范同坐一輛車上,韓便在車上扯兩丈絹交給范,說:「大丈夫難道可以讓老婆沒有褲穿嗎?」范宣只好笑著接受了。

三十九
王子敬病得很厲害,道士作表上奏天上官曹,照例應該寫上生平有何過失。因此問子敬:「從前有什麼異同得失?」子敬說:「不覺得有什麼餘事,記憶中唯有與郗家離婚(一事耿耿於懷)。」

四十
殷仲堪做荊州刺史,到任時值水澇歉收,每餐五碗菜,別無佳餚。飯粒掉在餐桌上,總要撿來吃了。這樣做雖然是有心為人表率,卻也是由於生性樸素。他常常對子弟說:「不要因為我出任大州,就把向來的意願(和操守)置之不顧。如今,我處在這個位置上很不容易啊!安貧(樂道),是讀書人的本分。怎麼能夠爬上了高枝就忘記了根本?你們須時時記住這個道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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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起初,桓玄、楊廣都向荊州刺史殷仲堪建議:應當把殷覬的南蠻校尉奪過來,用以鞏固自己的勢力。殷覬心裡也明白他們早有此意。因此,趁服五石散後在外面步行,順便突然地走進一般平民住宅,便不再回到官署。事先內外無人知道,看他的神態安閒自在,頗有點像楚令尹子文免官後毫無慍色。當時的人都稱賞他這種蕭然物外的態度。

四十二
王偷做江州刺史,(剛到任)被殷仲堪、桓玄用兵驅逐。逃奔到南昌,生死不明。他的兒子王綏在建康,憂愁悲慼,形之於面貌,飲食也大為減少。當時的人稱王綏為「試守孝子」。

四十三
桓玄打垮了殷仲堪,取得荊州後,逮捕殷的將佐十餘人。咨議羅企生也在其中。桓玄向來待企生優厚,將要處決一些被捕人之前,派人對羅說:「若向我認罪,我可以將你釋放。」企生回答說:「我是殷荊州的屬吏,如今殷荊州逃亡在外,生死未知我有何頁目向桓公認罪!」既已出市押赴刑場,桓玄又派人問羅企生:「還想要說什麼話?」他答道:「當年晉文王殺了嵇康,但是嵇康兒子嵇紹卻成了晉朝的忠臣。請桓公留下我一個弟弟供養老母。」桓玄照他的請求做了。先是桓玄曾經贈送企生母親胡夫人一領羊裘,胡夫人在南昌聽到企生遇害的消息,即日把羊裘燒了。
四十四
王恭從會稽回到建康,王佛大來看他,見他坐在長六尺的竹蓆上,因而對他說:「你從東方來,本來應該有這些東西。可以送我一件。」王恭沒有說話,等佛大去後,就把自己所坐的竹蓆派人送給佛大。既而就再沒有多餘的蓆子了,只得坐在草墊上。後來王大聽說此事,非常驚奇,對他說:「我本來以為你有好幾件,所以向你乞求罷了。」王恭回答說:「你老人家不了解我,我為人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。」

四十五
吳郡陳遺,侍親極孝。他的母親喜歡吃飯鍋巴,陳遺在郡做主簿,常常帶只口袋,把煮飯時的鍋巴收在口袋裡,等國家時給母親吃。後因孫恩起義,攻打吳郡,太守袁山松即日便出兵作戰。陳遺已經收集到的飯鍋巴有幾口袋,來不及回家,就帶著它隨軍出發。在滬瀆(今上海)打了敗仗,兵士潰散,逃往山林池沼中,大都多半餓死了,唯獨陳遺因為隨身攜帶鍋巴,留下一條活命。當時的人認為,這是他虔誠的孝心所得到的報答。

四十六
孔安國在孝武帝時做侍中,常蒙受孝武帝接待。孝武帝去世後,孔安國做太常,身體素來瘦弱,穿著一身孝服,成天流著眼淚鼻涕,見到他的人,認為這是「真孝子」。

四十七
吳道助、附子兄弟二人,住在丹陽郡官署後街。恰遭母親童夫人去世,兄弟早晚哭泣。遇到周忌,或有賓客來弔唁時,又哭又跳,悲哀已極。路上行人,無不感動落淚。其時,韓康伯做丹陽太守,韓母殷夫人住在郡署,每逢聽到兩吳哭聲,心裡總是難過,對康伯說:「你將來如果做了選舉官,應當好好照顧這兩個人。」康伯對兩吳也有所瞭解,後來果真當了吏部尚書,大吳因悲傷過度(健康受到損害),小吳卻做了達官貴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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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語第二

言語,一般指口才而言。用今天的話來說,叫做善於說話。善於說話與思想敏捷、隨機應變是分不開的。魏晉時期說話藝術已臻於純熟階段。本書各門都有所反映,不限於在這裡所記述的。


邊文禮去見袁奉高,舉止有些失常。奉高說:「古時候堯皇帝聘請許由,許由臉上不露羞愧之色。先生您為什麼顛倒衣裳呢?」文禮答道:「閣下新到任,尚未表現帝堯之德,所以在下顛倒衣裳了。」


徐孺子九歲時,曾在月光下遊戲。有人向他說:「假如叫月亮中沒有東西,應當會更加明亮嗎?」徐孺子說:「不然。比如人的眼中有瞳仁,沒有它,就必定看不明白。」


孔文舉十歲時,跟隨父親到洛陽。當時李膺很有名氣,擔任司隸校尉。凡登門造訪的,都是一些有才華、有名望的人,以及和他是中表之親的人,門房才通報。孔文舉到了那裡,對門房說:「我與李府君有親戚之誼。」既已通報進去,上前坐下來時,李膺問他:「你與我是什麼親戚?」孔文舉回答說:「往年我家先人孔仲尼,與李家前輩伯陽父(即老子李耳),有師資之尊,因此我跟您互為師友,累世是通家友好。」李膺和在坐客人聽了這話,沒有誰不驚奇的。接著,太中大夫陳韙進來。別人把孔文舉剛才講的話轉告他,陳韙說:「小時候聰明伶俐,長大後未必很好。」孔文舉聽了,說:「想您小時候,必然聰明伶俐。」陳韙頓時感到手足失措。


孔文舉有兩個兒子,大的六歲,小的五歲。父親午睡時,小兒子在床邊偷酒喝,大兒子對他說:「你為什麼不行禮跪拜?」小的回答說:「偷吃,哪裡能夠行禮?」


孔融被捕,裡裡外外都很恐懼。當時孔融的大兒子才九歲,小的八歲。兩兄弟正在琢釘遊戲,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。孔融對前來收捕的人說:「希望罪只在我,兩個小孩可以保全嗎?」他的兒子慢慢地對父親說:「你老人家難道看見被搗毀的鳥窩下,還會留下完整的蛋嗎?」果然不久抓他兒子的人就來了。


穎川太守把陳仲弓剃了光頭,罰做苦役。有客人問陳的大兒子元方:「太守為人怎樣?」元方說:「高明的長官。」又問:「足下家君為人怎樣?」說:「是忠臣孝子。」客人說:「《易經》上有句話稱:『兩人同心,其利斷金。』又說:『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。』哪有高明時長官而加刑於忠臣孝子的道理啊?」元方說:「你的話是多麼的錯誤呀!我不想回答。」客人說:「你是因為背駝假裝鞠躬有禮,實是無法回答我的話。」元方說:「古時候殷高宗流放孝子孝己,周朝尹吉甫流放孝子伯奇,董仲舒流放孝子符起。殷高宗等三位,都是高明的居上位者,孝己等三位,都是忠臣孝子,(這又是為什麼呢?)」客人面帶愧色走了。


荀慈明與汝南袁閬相見。袁問:穎川有哪些著名人士?慈明首先講了自己幾位兄長。袁閬笑著說:「著名人士難道僅限於親舊而已嗎?」慈明說:「你提出質難,是根據什麼經典呢?」袁閬說:「剛才問的是全國聞名之士,而你講的是幾位兄長,所以不免責難罷了。」慈明說:「古代祁奚內舉不避其子,外舉不避其仇,大家認為他大公無私。周公旦寫《文王》之詩,不稱贊堯舜的盛德,而歌文王、武王,就是表明先愛自己的親人之意。《春秋》所謂大義,首先當重視自己的祖國而後及於整個華夏。況且不愛自己的親人而愛別人,豈不是違反了道德原則嗎?」


禰衡被曹操降為鼓吏,值正月十五試鼓,衡高舉鼓槌,敲了一曲《漁陽摻撾》,音節深沉響亮如同金石之聲,四邊在坐的人無不受到感動,從而改變面容。孔融說:「禰衡罪同囚徒傅說,可是不能使賢明的武丁受到啟發(從而重用他)。」曹操聽了感到慚愧,終於赦免了禰衡。(按:相傳殷王武丁夢見天賜賢人相佐,後訪得說在傅巖築牆,用為相。作《說命》三篇,見《尚書》。)


南郡龐士元聽說司馬德操在穎川,不辭兩千里路程前往問候。到達時,碰上德燥正在採摘桑葉。士元在車上對他說:「我聽說大丈夫生在世上,應當佩戴金印紫綬,哪有委屈自己的雄才大略,而去做這養蠶娘子的事?」德操說:「你且下車,(我有話說。)你剛才只知道走小路可以很快到達,並不考慮將會進入迷途。古時候有個叫伯成子的,辭去諸侯不做,回去耕田;孔子的門徒原憲,寧願住在用桑樹做門樞、用破甕做窗戶的茅屋裡,卻不肯住華麗的官署。何必一定坐則要大廈,行則要騎肥馬,有許多美女侍從,才算是令人驚奇呢?這就是許由、巢父之所以悲慨,伯夷、叔齊之所以歎息的原因。縱使象呂不韋那樣)把秦國竊取到手,得到高官厚爵,(象齊景公那 樣)擁有千駟之富,也算不得尊貴。」士元說:「我生長在邊遠地區,很少接觸大義,今天假若不敲起洪鐘,擂起大鼓,則不能夠懂得這種宏偉的音響啊!」


劉公幹因失敬罪受到處分,魏文帝問他:「你為什麼不謹慎觸犯了法律?」公幹答道:「做臣子的固然無用,但是也由於君王的法網過於嚴密。」

十一
鍾毓、鍾會,小時候就有了好名聲。十三歲那年,魏文帝聽說後,對他們的父親鍾繇說:「可叫你的兩個兒子來(給我看看)。」於是兩個小孩奉詔陛見。鍾毓臉上流著汗,文帝說:「你的臉上為什麼出汗?」鍾毓回答說:「戰戰惶惶,汗出如漿。」再問鍾會:「你為什麼不出汗?」會說:「戰戰慄慄,汗不敢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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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鍾毓兄弟小的時候趁父親午睡,因面共偷藥酒喝。他們的父親當時已發覺,暫且故意裝睡,看他們如何。鍾毓跪拜行禮後才喝,鍾會喝了卻不行札。既而父親問鍾毓為什麼要拜?鍾毓回答說:「酒以成禮,不敢不拜。」又問鍾會為什麼不行禮?鍾會說:「偷,本來就與禮不合,所以用不著拜。」

十三
魏明帝給外祖母建造一所大廈,座落在甄氏原來的住址。落成後,親自去察看,對隨從的人說:「這幢大廈,應該取個什麼名目?」侍中繆襲說:「陛下聰明才智與古代賢君相等,孝心超過了曾參、閔子騫。這所住宅之所以興建,就因為出於對舅舅家的一片深情,應當以『渭陽』命名。」(按:《詩·秦風·渭陽》云:「我送舅氏,曰至渭陽。」是秦穆公太子送舅氏所作。)

十四
何平叔說:「服用五石散,不但可以治病,而且覺得精神開朗。」

十五
嵇康對趙景真說:「你的眼珠,黑白分明,有古代名將白起之風。可惜狹小了一點。」趙景真說:「衡量天象的尺表,不過一尺左右,卻能夠審視 星斗;探測氣候的律管,不過數寸,卻能辨別四時之氣。何必在於大小?但只看識見如何罷了。」

十六
司馬景王向東征(討毌丘儉),徵召上黨李喜做從事中郎,因而詢問李喜說:「往年先父延聘先生,不肯屈就;今我召請先生,為什麼來了?」李喜回答說:「令尊以禮相待,所以在下進退以禮;現在您以法相繩,我恐怕違法,所以來了。」

十七
鄧艾口吃,說話時常常自稱其名說:「艾、艾..。」晉文王取笑他說:「你開口就稱艾、艾,究竟有幾艾?」鄧艾對答說:「(楚狂接輿之歌曰)『鳳兮鳳兮』,原本是一隻鳳。」

十八
嵇康既已被殺後,向秀應郡國舉薦,隨上計吏到達洛陽。晉文王接見他時,問道:「聽說你有隱居箕山之志,怎麼卻在這兒?」向秀回答說:「巢父、許由不過是潔身自好有所不為的人物,不值得傚法。」文王聽罷歎賞不已。

十九
晉武帝受魏禪即皇帝位那天,卜筮得策為「一」。歷來帝王能夠傳多少代,就看這次卜年如何。武帝見是「一」,很不高興。滿朝官員臉色都變了,沒有誰能夠敢出聲說話。侍中裴楷從容地上前說:「據臣所知,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寧,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。」(按:這是引用《老子》的話)。武帝聽後,非常喜悅。所有官員無不歎服。

二十
滿奮生性怕風。一天,侍立晉武帝身旁,朝北的窗前設有琉璃屏風,看去透明稀疏(似乎擋不住風),實際上是很嚴密的。滿奮望著很著急。武帝取笑他,他回答說:「臣好比吳中水牛,見了月亮,以為是太陽,(熱得)也要喘氣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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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諸葛靚在吳國,當朝廷集會時,孫皓問他:「你字仲恩,所思是些什麼?」 靚回答說:「在家侍奉父母思孝,在朝侍奉君主思忠,對朋友思信,如此罷了。」

二十二
蔡洪到都城洛陽,洛陽人問他:「朝廷新建,廣設官署,延攬人才,征求僻遠地方才能出眾之士,以及隱居山林的賢者。閣下屬吳楚士子,亡國遺民,有什麼特殊本領,也來應這種推舉?」蔡洪回答說:「夜明珠,不一定產生在孟津;一隻手掌握不住的拱璧,也未必采自崑崙。大禹生於東方夷人中,周文王生於西方羌族中。聖賢所出,為什麼一定會是固定的地方?當年武王代紂,遷(殷之)頑民於洛陽。君等莫非就是他們的後代嗎?」

二十三
一些著名人士結伴到浴水遊玩,回來後樂廣問王夷甫:「今天玩得快樂嗎?」王說:「裴僕射談名理,滾滾滔滔,頗有雅致;張茂先議論《史》、《漢》,娓娓動聽;我與王安豐說延陵季札、張子房,也極盡幽微,達到玄妙境地。」

二十四
王武子、孫子荊各自稱讚自己家鄉的土地和人物,美好無比。王說:「(晉陽)地方土地寬闊平坦,水流清澈,味淡而甜,那裡的人物廉潔堅貞。」孫說:「(中都)地方山勢巍峨雄偉,水流有聲而波浪洶湧,那裡的人物磊磊落落而才華超群。」

二十五
樂廣的女兒嫁給大將軍成都王司馬穎,穎兄長沙王司馬乂,在洛陽專權,(因此兄弟不和,)互相擁兵圖謀搞垮對方。長沙王為人喜歡和小人接近,對賢人疏遠。凡是在朝人士,無不懷著恐懼心情。樂廣既在士大夫中享有盛譽,加以與成都王有姻親關係,所以一些小人就在長沙王面前說樂廣的壞話。長沙王曾經問樂廣,樂廣神色自若、從容不迫地回答說:「哪有用五個兒子換一個女兒的!」(按:樂廣五個兒子都在洛陽,如果他傾向成都王,豈不是為了一個女兒犧牲五個兒子?)從此,長沙王對他不再猜疑了。

二十六
陸機拜訪王武子,武子庭前有幾斛羊乳酪,他指給陸機看,並說:「你們江東地方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它比美?」陸說:「有千里(湖所產)蓴羹,可以相敵,但只未放進鹽豉罷了。」

二十七
西晉時有小孩的父親害病,向人乞求藥物。主人問他是什麼病,小孩說:「是瘧疾。」主人說:「令尊是有德行的君子,為什麼會害瘧疾?」(按:當時人傳說瘧鬼不敢侵犯正人君子。)小孩回答說:「正因為侵犯君子,所以才叫做『瘧』。」(按:「瘧」與「虐」同音。)

二十八
崔正熊去拜見郡都將,都將姓陳,問正熊說:「先生距離崔杼幾世了?」崔回答說:「小民距離崔杼,正如同都將距離陳恆。」(按:崔杼與陳恆都是春秋齊國大夫,都有弒君的行為。)

二十九
晉元帝最初渡江避難時,回頭對顧榮說:「寄居他人國土,心裡時常感到慚愧。」顧榮跪著對答說:「臣聽說做帝王的以天下為家。所以殷代遷耿、遷亳,沒有固定住處。(周武王伐紂,)遷九鼎於洛陽。希望陛下不要以遷都放在心上。」

三十
庾亮過訪周伯仁,伯仁說:「閣下有什麼可喜的事,忽然發胖?」庾公說;「閣下有什麼可憂的事,忽然消瘦?」伯仁說:「我沒有可憂慮的,只是清虛一天天來,滓穢一天天去罷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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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
渡過長江南來的這些名流,每逢好日子,常常互相邀請到新亭,坐在草地上,舉行野宴。周覬在座中歎息說:「風景和過去沒有不同,只是山河卻變了!」於是大家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,眼裡流下淚來。只有王丞相沉下臉來嚴肅地說:「應當共同努力,扶助王室,收復神州。為什麼象作了楚囚一般相對流淚呢!」

三十二
衛玠最初想渡江南下,形貌、精神顯得憔悴、淒慘。對身邊的人說:「見了這一片茫茫,不覺百感交集。如果是有感情的話,誰又能夠排遣這些憂恨!」

三十三
顧和名氣還不很大的時候,有歡去拜訪王丞相。丞相身體稍有不適,對他表現出疲倦要瞌睡的樣子,顧和心想提醒一下,因而對同座的人說:「過去常聽我家元公講過,王公協力輔佐中宗皇帝保全江左。今天見他欠安,實在令人著急。」丞相因得發覺(對客人有些怠慢),便對顧和說:「你可算是圭璋之器,自然通達,機靈警覺而又不露痕跡。」
三十四
會稽賀循識大體,有識見,言語行動遵循禮法。不僅僅在東南有美好的稱譽,實在是海內傑出的人才。

三十五
劉琨遠在并州為胡寇所阻隔,卻一心向著晉朝。對溫嶠說:「漢代班彪知道劉氏必然復興,馬援認識光武帝是可以輔助的明君。如今晉朝雖然衰亡,但是天命未改,我將在黃河以北建功立業,派您去長江以南廣為宣傳,獲得美好的聲譽。您大概會去的吧?」溫嶠說:「我雖然不中用,缺乏古代英雄豪傑的才能;但是像您這樣具有齊桓公、晉文公的雄偉氣楊,希望做一番匡復王室的大業,我難道敢推辭這種使命!」

三十六
溫嶠作為劉琨的使者,過江南來。在那個時候,江南一帶開始建立新的政權,一切規劃尚未全部實施。溫嶠初來,感到恍慮重重。及至拜見王丞相,敘說西晉滅亡時洛陽遭受殘酷破壞的悲慘情況,深具亡國之痛。溫嶠滿懷忠烈,邊說邊流淚,丞相也陪著他哭。等到講完這些,接著便表明擁戴王室,團結一致,共圖恢復。丞相誠懇採納,極願同心同德,共建功業。他告辭出來,很高興地說:「江左自有管夷吾,這還有什麼可憂慮的?」

三十七
王敦的兄長王含做光祿勳,王敦起兵謀反,大軍駐紮在於湖以南。王含捨職逃往姑蘇。丞相王導親赴朝廷請罪。司徒、揚州刺史等府中屬吏,想向王導問安,倉卒之間,不知如何措詞。顧和當時任揚州別駕,執筆寫道:「王光祿遠避流言,明公復蒙塵道路,屬下心裡很感不安,不知尊體平安否?」

三十八
郗太尉受封做司空,對同座的人說:「我平生沒有過高的願望,遭逢世事變遷,以至今天居然做到三公這種地位。想起漢代朱博徒然有虛名取得高位,導致高空發出飛音的故事,心內實在抱愧!」

三十九
從西域來的和尚高坐道人不講漢語,有人向這是什麼意思,簡文帝說:「(這樣)可以省去應酬對答的麻煩。」

四十
僕射周f 身軀宏偉,儀表堂皇,初次拜訪王導,下車後身邊有幾個人扶侍。王公含著微笑看他。坐下後,他神色高傲,吟嘯自如。王說:「想學習嵇康、阮籍嗎?」他回答說:「哪敢捨近求遠,拋開閣下去向嵇、阮學習的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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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庾亮曾經進入佛寺,見到一尊臥佛,說:「這位先生為了普渡眾生已經疲勞了。」當時的人都把這句話當作名言。

四十二
摯瞻曾做過四郡太守、大將軍戶曹參軍,又出任年史,年紀才二十九歲。到王敦那裡辭行,敦對他說:「你還不到三十,已做到萬石之官,(按:太守、內史等官,俸祿皆二千石。)未免過早。」瞻說:「比起將軍您來,稍為早了一點,若與甘羅相比,卻已老了。」(按:甘羅年十二,為秦國宰相。)

四十三
梁國楊家有兒子,才九歲,很聰明。孔坦去拜訪他父親,他父親不在,於是叫這個兒子出來。楊家擺設果品招待客人。果中有楊梅,孔坦指著楊梅對小孩說:「這是你家的果子。」小孩立刻回答說:「沒有聽說孔雀是先生家的家禽。」

四十四
廷尉孔坦把一領羊裘送給堂弟孔沈,沈辭謝不受。廷尉說:「晏嬰有節儉的美德,祭祀祖先時,豬豚盛不滿俎豆,尚且著狐裘幾十年。你為什麼不接受這個呢?」弟弟於是只好接來披在身上。

四十五
佛圖澄與石勒一家相處,支道林說:「澄和尚把石虎當作海鷗鳥(狎玩)。」

四十六
謝仁祖年紀八歲時,他父親豫章太守謝鯤攜帶他去送客人。這時,他言談之間已顯得分外聰明,足夠躋身於上流人物的行列,大家都一起歎賞他。有人說:「這個年輕人,是一座中的顏回。」仁祖接著說:「座中沒有孔仲尼,哪能分辨出顏回?」

四十七
陶侃病得很厲害的時候,沒有留下奏疏向朝廷進言,朝中人士引為憾事。 謝仁祖聽了這些話後,說:「朝廷沒有刁豎(這種小人),所以無須陶公留下遺言。」一時賢士認為這是具有高尚品德的人所說的話。

四十八
竺法深在簡文帝座上,丹陽尹劉惔問他:「和尚為什麼來游朱門?」他答道:「在你看來是朱門(富貴人家),在貧道眼裡如游蓬戶(貧民窟)。」——也有人說問者是尚書令卞壺。

四十九
孫盛給荊州刺史庾亮當記室參軍。跟隨庾亮打獵,攜帶兩個兒子一同去。庾公事先不知道,忽然在獵場發現,齊莊這時才七八歲,庾公對他說:「你也來了嗎?」他應聲道:「所謂『無小無大,從公於邁』。」(按,語出《詩經·大雅》)

五十
孫齊由、齊莊兩人小時候拜見庾亮,庾公問齊由別字是什麼,答說:「字齊由。」庾公說:「希望向誰看齊呀?」答說:「向許由看齊。」又問齊莊別字是什麼?答:「字齊莊。」庾公說:「想向誰看齊?」答:「向莊周看齊。」庾公說:「為什麼不仰慕孔子而仰慕莊周?」齊莊回答說:「孔子聖人,生而知之,所以難得企及。」庾公很喜歡小孩的答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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